香港（三）丨广东道 · 旺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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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IST · LU XIAOFENG

卢晓峰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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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晓峰

　　1977年生于山东，1999年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获学士学位，2003年毕业于中央美院国画系第一工作室研究生课程班，2006年获山东艺术学院意笔人物画教学研究硕士学位，2010年获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创作实践与理论研究博士学位。现为山东艺术学院美术学院副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广东道·旺角

　　来香港购买奢侈品，几乎是每个游客必需的安排，甚至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这就是他们香港游的全部。是啊，迪士尼、海洋公园、杜莎夫人蜡像馆，即便这些地方再有魅力，在玩过一次之后，除了应孩子的要求，你也很难再去重复一趟，新鲜、刺激、快乐被大多数人一次性地消费在那里了，所以再去的话，这些内容就打折了。快乐的打折迫使人们离开，然而商品，尤其是奢侈品的打折，则像一个强力磁场，吸引着各地人们蜂拥而来，摩肩接踵。物欲、权欲、性欲构成了人类欲望的三大块，在各式各样的欲望中，这三种持续的时间最长，药效最为强劲，很少有人能对它们产生免疫。对科学、文学、艺术等等的追求中不乏一些奇才大师，他们往往能克服人性中的这些特点或者说弱点，在自己的研究领域中持久的保持着足够的专注与热情，但这毕竟是个例，不具有普遍性。香港是个免税自由港，在陈旧的躯壳中，每天都有各种鲜活的商品流进流出，相对内地而言，这里货品的种类更为丰富，款式更加新颖，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价格更有优势。免税、港币与人民币之间的汇率差，再加上固定时段的打折，这种折上折再折的三重折扣诱惑是无法抵挡的。对于内地人来说，去欧洲、美洲路途遥远，签证麻烦，语言有障碍，这些因素使得深度自由行变得相对困难，跟团游又要面临各种弊端，所以，就购物而言，香港在很多人的眼中成了一个圣地。

　　在香港，奢侈品店几乎随处可见，路边一个几平米的小店内摆的眼镜都是Prada、Cucci、Dior，这让我想起了内地的一些路边小摊来，摆的也有这些牌子，可惜一看价格就知道是山寨货了。听说香港的一些年轻人也开始倒卖假冒商品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制假、贩假已成了一种可怕的污染源，将内地的资源、环境、商品、信誉统统毁坏了。在香港，天是真正蓝的，是透明的，云是确定白的，是有体积的，这让看惯了灰色天空的我们觉得太不真实。记得以前有个学生说西方油画里的天空颜色太纯、太生，不够饱和，当时我也深有同感，觉得再灰一点会更沉稳一些，当离开了那片被雾霾笼罩的陆地之后才发现天就是那么蓝，水就是那么绿，花就是那么红，这才是它们本来的颜色，可悲吗？怎样的环境就会塑造出怎样的眼睛和心理，吃惯了地沟油、催熟剂、添加剂的我们当面对自然生长于地里的青菜、水果时，会觉得如此陌生，它们专属于自己的味道如此之浓，不禁要问，这是对的吗？水原本就是清的，我们都忘了。所以，不要让假这种病毒在香港蔓延开来，因为它就是多米诺骨牌站在最前面的那一张，它倒了，这个小小的岛城就倒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课本上都告诉我们追逐利润是资本主义最大的特征，其实这个特征用在整个人类上会更加恰当，当利益，更赤裸一点说，当钱成为唯一的追求时，后果会是无法想象的危险。正当信仰的缺失酿成了难以数计且无法逆转的悲剧，空气、水源、食品，甚至人的价值观和思维方式都遭到了破坏和颠覆。现在，除了迪拜的那帮土豪们，内地游客可能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人，当然，这种欢迎多是就商家而言的。广东道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一条街，它的组成可以分为三块，商品、内地人、香港人，香港人是服务员，主角是那些包里塞满金卡、白金卡、黑金卡等各式银行卡的内地游客，由这些卡里源源不断流出的资金使这里的商品流通更加通畅，灯光更加璀璨，香水味更加浓郁，服务也更加周到。我们不清楚这些钱的具体来源，但有一点是明了的，那就是内地来的。也许是许多东西的缺失，例如信仰、良知等等，促成了资金向某些群体地迅速集中，这些手握重金的人群必然会通过某种物质方式来补偿资本积累过程中丢弃的一些精神需求，这里恰恰就是一个贩卖这种需求的绝佳场所。爱面子是我们的一个悠久传统，由古至今，它被很好地继承、发展和完善了下来，地、房、车、包、表，一切可以体现面子的东西都会受到热捧。于是，就有了各家店铺里的人头攒动，有了一双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和结账台前此起彼伏的刷卡声。

卢晓峰 《哲学》 纸本水墨

2018年 尺寸：241×263cm

　　香港大牌集中的地方很多，曾听人说坐地铁过一站就会看到同一个奢侈品牌的旗舰店立在那里，以至于他都怀疑车是否一直在原地踏步，虽然略显夸张，但也不算为过。我们住的铜锣湾附近就有时代广场等几处购物场所，地铁通道里也随处可见香奈儿、迪奥等的化妆品店，中环、尖沙咀、旺角、九龙等地更是以商品集中而著称。维多利亚港湾静立在广东道这条奢华迷离的街道尽头，为它添加了一个美丽的注脚。除了伫立于街旁的巨大品牌店外，海港城、中港城，以及许多大大小小的商城共同造就了这个商圈的繁华。与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淮海路相比，这里的建筑规模没有任何优势，相对狭小的空间略显局促，人来人往的商场通道内也难觅一块空闲之地，一切都是动态的，人流在动，货物在动，欲望也在汩汩涌动。室内很难找到供客人休息的椅子，是怕阻碍了这汹涌流动的金潮吧！资本的流通速度决定了利润产生的幅度，店铺空间是有限的，但利润空间是无限的，那就让人流、让商品、让资金、让时间、让速度都飞转起来吧，这是一架生产财富的永动机，连齿轮与齿轮相互摩擦所迸出的火花都泛着闪闪的金色。一线品牌的高密度堆积是这条街的特征，也是它的名片，这张名片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扫货。当代表着最高创意水平、设计水平、制作水平的成品摆在为其量身制造的橱窗中时，或奢华或简约，它们散发出的品牌魅力确实令人难以抗拒。艺术能够创造一种未曾存在过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人性对美的向往与追求可以得到满足，当某种期望与实现相撞的那一刻，那种突然的惊喜是难以言述的。广东道就是提供这种空间的场所，它制造了一幕又一幕“期待——遇见——期待——遇见的肥皂剧，”完满了一个又一个渴望成真的梦想。

　　旺角的热闹是另一种形式的。同尖沙咀等地的奢侈品堆垒不同，这里的女人街、波鞋街、数码电子商品街呈现的是一种更加亲民的姿态。我曾留意过几个酒店、服装商铺、小超市的招聘广告，提供的月薪基本都是在一万港币左右，另加各类加班、提成等费用，估计能拿到一万五上下，以这个薪水在香港这个消费水平相对较高的地方生活恐怕不会太轻松，所以在那些奢侈品店里很少见到普通的本地人。听说油麻地是当地百姓们购买生活用品的地方，物价也相对实惠一些，因为没有去过，所以无法了解，但想来应当同我们生活的城市一样吧，总有一些地方是用来安放平淡生活的。其实想一想当今各地的城市格局几乎都是一个模式，高、中、低三个层次分明的消费区，分别针对几个收入阶层，他们平行共处，偶尔客串一下，感受一份新鲜与好奇，也蛮有意思。这种分层主要是经济的、心理的，而在地理上它们又经常毗邻而居，许多高楼林立的商业街后面便是陈旧低矮的贫民窟，它们隔得这样近，却又是那么远。

卢晓峰 《诗人》 纸本水墨

2017年 尺寸：240×215cm

　　女人街在下午三点之前都是休眠状态，我们去得很早，除了一堆堆巨大的塑料包将整条街塞得水泄不通外，看不到任何东西。陆续有些游客打听着来到了这里，可能都是在百度、在旅游攻略里面研究过了才来的吧，因为那上面都写着女人街是香港游的必选之地。当今的网络让信息极度发达，我们在去一个地方旅游之前，往往已经在网上走过一遍了，所以当面对真实场景时，期盼的喜悦往往与行走的疲惫各占一半，甚至在很多时候疲惫占的比重会更大一些。游荡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等到了开街，却非常失望，这里所卖的货品与国内任何一个旅游景点没有太大区别，行走其间，偶尔会有在农村赶大集的感觉，倒是有不少外国人在询价砍价，我想相对于商品，砍价过程才是他们所享受的吧。与女人街相邻的波鞋街打发了今天游玩的大部分时间。“波”字开始我不太理解，后来听香港电视台里世界杯的解说员把球叫做“波”，就似是而非地弄懂了，波鞋应该就是球鞋的意思吧，明白了就突然觉得没有了意思。语言和文字的好玩之处就在于那一点点的隔膜，一些有别于惯常的称谓会让人觉得有一种略带造作的新鲜与上档次，很多时候这种感觉是我们潜意识里乐意去接受甚至迎合的，有一点小资，有一点说不出的小小虚荣，如迪士尼和迪斯尼、米奇和米老鼠、波鞋和球鞋、云吞和面条、小童和小孩等等，当回到了我们正常的词汇里时，由陌生感带来的韵味就瞬间消失了。虽然“球鞋街”这个名字让我有点沮丧，但店内那些真材实料的内容却又让人涌起按捺不住的购买冲动。阿迪、耐克、彪马、新百伦、匡威、猫、鳄鱼，每个店逛下来，几乎都是这几个牌子，感觉有点枯燥，但是每家店里又都会有一点小小的不同，包括款式的、颜色的、价格的，寻找、发现这些微差让人像打了鸡血般的亢奋，逛到最后，买与不买已经成为最次要的了，也搞不清是鞋子本身还是那种发现的快乐支撑着我走完了全程。当下午一身疲惫地坐在一家服装店前的台阶上时，不经意的抬头望见对面墙上一张巨大的广告牌，郭富城目光悠远地凝视着前方，这个广告曾在大陆看过无数次，但在香港午后人潮涌动的通菜街口，在身前身后头上脚下全都被破旧的灯箱广告包围的角落，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另一种内容。从中学时喜欢这个面目俊秀的偶像开始，从没认真审视过他眼睛形状之外的东西，走到如今，他也步入了中年的行列，成为支撑社会发展主体中的一员，香港的前途成了这一代人肩上的重担，或者说，香港本身也步入了中年人阶段，它的何去何从，正是郭富城眼中的悠远与迷茫。

作者：卢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