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忠 成都大学中国·东盟艺术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教师

对于一个指墨艺术的拓荒者而言，彩墨指画无论是指墨的技法实践还是彩墨的色彩体系建构，抑或其绘画的自由和个性所表现的当代性的影响，足以使他成为中国画指画绘画史上，尤其是当代彩墨指画艺术又一高峰。他就是中国画彩墨指画大家刘伯骏先生，在他近百年的艺术生命里，用他艺术的生命创造了辉煌的有生命的艺术，其顽强的艺术生命力蓬勃生机，即便是百岁仍是少年，直至最后的生命走到期颐晋二年（102岁），他的彩墨指画绘画的艺术生命之树永存长青。

刘伯老八十多年的艺术生涯，就是他守正求变的创新之路。刘伯老的艺术进程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前期以传统为主，面壁四十载，破壁而出，历经坎坷，凭着入骨的执念艰辛走来，于1993年在京城举办个展，年已七十，业已成大家；年过七十后，即始衰年变法，书画渐入佳境，至九十岁前后已自成风骨立于世；九十岁后，画风大变，已入幻化妙境，画法法源无迹，浑元乾坤，始末难寻，让人为之叹服。

指墨艺术起于唐代张璪，由清高其佩开创，发扬于潘天寿先生，后刘伯老得潘天寿先生和林风眠先生两位恩师真传，一直躬耕不辍，开拓求新，晚年以现代彩墨指画成就巨大。指墨绘画是中国传统绘画中的一种特殊的画法，即以画家的手掌和手指作为特殊艺术媒介代替传统工具中的毛笔蘸墨作画，别有一种特殊趣味和技巧，极具艺术魅力。指墨绘画不同于西方表达观念的行为艺术，而是中国画中的一种特殊的绘画形式。相对于用毛笔作画，指墨绘画又是一种创新性艺术。指画操作难度太大，一般人可能认为简单，真正作画时要不就是不敢落墨，要不就是落墨成灾，比毛笔的驾驶难度大多了，很多画家不敢涉猎，历史上指墨画成就者寥寥。在探索这条独具魅力的绘画之路上，刘伯老甘做一名孤行者，勇往直前，推动着指墨艺术的向前发展。当我们看到刘伯老一幅幅正大气象、格调高远、韵味无穷、技法高超的指墨作品，不由得被那些明亮的色彩、遒劲的墨线，充满生命活力的画面所打动，内心一阵激动澎湃，让我们的心灵得到舒缓和洗涤。中国美协主席范迪安为刘伯老102岁在北京画院的纪念展，敬题展览主题“十指彩墨翔九天”，可以说“翔九天”就是对刘伯老艺术成就的充分肯定和敬意。

我们在评判艺术作品的价值时，首要标准是看是否有真诚的理念，是否有理智的生命力量，是否有高贵的品质和崇高的理想，是否用艺术的表现来表达人类追求幸福的祈望，是否达到旨在构建人类共同的美好精神家园和神圣殿堂之目标。刘伯老正是以这种品质和要求，把对生活的真诚与热爱，化成一根根线条和一块块墨色，融入到画面中，每一笔都是鲜活的生命，他的画有别于世间的躁进莽行， 不是用冷漠、虚伪、孤独来表达，与时下灰冷、阴郁、娇弱、板滞之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刘伯老指墨艺术观念和视觉语言表达很现代，但其思想内核仍是中国传统文化儒释道的美学思想。从他的绘画题材可以看到他艺术精神本质是什么？就是为“平头老百姓画画”，多么朴实而有深邃的语言，在他的画中有代表传统文人气节的“四君子”，也有平民花中的“四骄子”，即“向日葵、美人蕉、鸡冠花、牡丹”，这些是老百姓乐见喜赏的花，是老百姓房前屋后、路边田坎到处都有的普普通通的花，内涵了老百姓朴实顽强的精神品质。在欣赏刘伯老的画作时，无论画幅大小，总能感受到画面蕴涵着巨大的能量扩张力，刘伯老的画以自身内心感受为真实感受，他的画气势磅礴，蓬勃向上，富有积极的感染力，其绘画表现完全超越了描摹物象的真实，再现的是内心的真实情感。他的画构图有着饱满的意气风度，色泽艳丽，其画总能够滋润到观者的内心，让人产生愉悦的感受。

刘伯老七十岁后的衰年变法，是他艺术成就最重要的阶段，也是从传统性中国画向现代性转型的重要时期，这个转型伴随着对过去传统美学的传承和否定，厚积薄发建立起来的现代美学理念，在销毁以前的作品后，以全新的面貌呈现给世人，这样的转变如果没有壮士断腕的决绝气魄是办不到的。刘伯老早年在杭州国立艺专求学，得潘天寿先生和林风眠先生亲授，深谙两位老师霸悍骨法气势和彩墨斑斓神韵之精要，衰年变法是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又前进了一大步。看刘伯老彩墨指画，画面墨彩同辉、欣欣向荣，不见其人，还以为是某个青年画家所为，那知却是一位鲐背老人所作。他通过手指和手掌运用，在泼洒手抹的过程中，演绎出千姿百态，又与彩墨的对比、干湿浓淡变化，营造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体会到技法的无穷可能性和艺术的魅力。刘伯老的彩墨指画突破了过去中国传统文人画单一的以墨当色的束缚，不再有什么程式、范式，一切回到艺术的本源，回归自由。从他的画作中，我们可以感到：他悠游于自己的世界，如同在浩瀚宇宙天体结构中纠缠穿行，已达到了物我两忘、形则无迹的境界。

刘伯老即便是鲐背之年（九十岁），也是声如洪钟、行走带风。他精神矍铄，坐立总是昂首挺胸。他胸襟开阔，对多元文化一直保持融纳和学习，眼界很开放和思维很活跃。承古而不拟古，他始终在艺术上进行探索与实践，勇于突破自我不断求新求变的艺术追求正是他最大的艺术风格。阐释艺术作品的意义和价值，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从艺术作品的视觉语言形式入手，视觉语言形式是艺术作品自身独特性的一种基本的显现方式。刘伯老的绘画具有鲜明个性的造型、色彩语言和构图形式，表达了艺术作品的纯粹性和独立性，其视觉语言的形成是在不断反思中大胆探索，通过丰富的多样性的实践，掌握了不同于潘天寿先生、不同于传统指墨画，改变了传统绘画造型中形象的“应物象形”和色彩中的“随类赋彩”（南朝谢赫‘六法’之法）固定的预设的类型化的造型和色彩设置。虽然他也借鉴了一些西方的造型和色彩理论及构成原理 ，但有别于西方艺术的视觉美学特征，就像齐白石绘画中用了西洋颜料增加了画面的视觉效果和趣味性一样，仍然完全还是堂堂正正的中国画，正统的传承脉络是清晰的，他始终坚持恩师潘天寿先生“中西绘画要拉开距离”的观念，既要开放，又要坚守。刘伯老的彩墨指画，本身就具有极深的传统内涵，又表现出极强的当代性特质，因而具有极高的学术研究价值，他的艺术语言具有世界共通性，也对当前中国绘画的发展有着引领作用，这跟国家发展和理念也是同向同行。刘伯老彩墨指画新的艺术审美价值建构，表现了彩墨指画独立的学术特性，其独特的美学价值还需要我们不断去挖掘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