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章最忌生熟两端，面对生疏的对象，虽能毫无顾忌、畅所欲言，但文章往往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对象太熟悉则相反，纵有千言万语，却别有一番愁滋味。愁在何处?其一，面对熟悉的人，即使是真心实意的褒奖，也需注意旁人的感受，把握不好分寸，便难免溜须拍马、相互捧抬之嫌;其二，面对熟悉的人，即使是善意的批评，还需注意方法，不能惹人不快，让熟悉变陌生。再者，太熟悉，难取舍，容易将对象写散，跑题亦是常见的。

　　老子办展览，儿子写序，不合常理，亦难寻先例，但很是符合父亲的个性。况且文章写的好与不好，借口已经写在前面了，所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先跑个题。父亲是个“富有”的人，据母亲说，结婚时家有三大宝物：一台风扇、一台收音机、一柜子书。风扇和收音机是结婚时家里仅有的电器，自然是宝贝;一柜子书更是父亲最大的宝贝。我出生时，父亲给我取名字便很是为难，家里三大宝贝到底哪样传于我?幸好父亲最爱的是书，所以我的名字叫做“林书传”而不是“林风扇”、“林收音”之类的。现在想想，很感激父亲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二十五年来，受父亲的影响，天天与书为伴，耳濡目染，与书画结缘，生活很充实。现在的父亲却又多了一样宝物，那就是我，不是因为优秀与否，而是因为我会认真传承父亲从一柜子攒成很多柜子的书。否则便愧对“衡阳市十大藏书家”排名榜首的父亲。

　　在我眼中，父亲从不以书法家自居，因为一个“家”字显得太沉重，需要去承担许多书法以外的东西。把书法当成一生的爱好则是学书的最好状态，也是父亲一直强调的。因此，父亲学书三十余年来，很少参加各种书法大赛和书法展，像这种形式的个展还是第一次，因为对于一个以书法为一生爱好的人来说，是不需要用展览去证明自身的存在的。其实父亲与全国许多书画名家和学者是有交情的，只是从不拿名家说事，我在南艺读书，还时常听到季伏昆、徐利明、孙洵等提及我父亲的名字。父亲办个展，出书，完全可以找几个名家写序，但他不愿意。他说我是他心中最大的名家!逮到机会便挖苦我，这也是父子经常交流的一种独特方式。

　　文章写到这里，突然想起父亲喜欢禅学，禅宗提倡：“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为父亲写序，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二十五年来，父亲表扬我定是最多的，这其中更多的鼓励;二十五年来，父亲批评我定是最多的，这其中更是深藏浓浓的爱意;二十五年来，做错了许多事，对父亲撒了无数的谎，一部分得逞了，小部分被揭穿了，更多的是被识破而没被揭穿，而这就是父亲吧。

　　父亲经常为朋友的展览写序，却十分吝啬笔墨，惜字如金，并不是因为小气，或是偷懒，而是因为父亲反对长篇累牍，言而无物。而我定会传承父亲的优良作风，继续“偷懒”下去。

　　最后借用我家客厅正墙悬挂的书法作品“一生爱好是天然”为序题。因为它是我父亲性情的写照。

　　2011年9月14日于

　　南京艺术学院研究生院

作者：林书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