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性形象到钢铁城市——解读孙国庆的艺术

 文／重慧

 如果看过孙国庆的作品，《工业乌托邦》《皇城》《封存的记忆》和《固态的自由》等描绘锈迹斑斑的铁板作品，它会结结实实的欺骗你一把。当你得知真相时，那种惊讶绝不亚于古希腊故事中，宙克西斯被帕拉修斯所画的布帘欺骗时的惊讶。画家宙克西斯画的葡萄欺骗的仅仅是鸟儿的眼睛,而帕拉休斯欺骗的却是一个画家的眼睛。

故事总归是故事。事实上，当我们面对一幅有外框的画时，我们的理性判断就会告诉我们，画基本上是画在三种材料上：布、纸或木板。但面对孙国庆的画，你以为你的判断准确无误，但实际上却相差千里。当你在思考：墙怎么可以承受这么厚重的钢板之时，你由不得心生好奇，想去一探究竟。你会走近画面，试图摸一下，感受金属的冰冷。可是，这种身体的接触立即会颠覆你一秒前的所有判断，因为你的手体验到的不是冰冷的金属感，而是画布温润的质感。虽然画布上也有些许综合材料附着在上面，但也绝不是你认为的铁或钢的金属粉末。这种视觉感受和触觉体验造成的强烈反差，违反了人的习惯性体验，然而这正是艺术家作品的独到之处。它不仅仅打破了你原有的审美习惯，同时挑战的也是你的心理体验和身体体验。这种反差带来的审美愉悦，是一种获得真相的喜悦感。欣赏孙国庆的艺术，其实是一种视觉被欺骗又获得真相的感知过程，其中，用手触摸的举动，完成了艺术家所设想的作品与观众之间的互动。

可是如何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呢？通过艺术家本人的叙说，我们了解到这凝聚了艺术家对于材料的突破性所付出的心血，有时艺术家甚至会沉迷于其中，我们分别能感受到艺术家对于材料挖掘过程的欣喜。当我们走进艺术家的工作室时，我们会发现这儿几乎和一个小的工厂别无两样，各种胶、木、泡沫，还有些我们不知其名的材料堆放在各个角落。除了自己用心研究、不断地实验，孙国庆也会和研究化学的专家们探讨不同物质结合后所产生的效果。因为不同材料创造不同画面效果，会给观众带来新的视觉体验。这也成了艺术家在影像图片发达的当今世界给予艺术更多的摄影所不及的领地，这领地是一片在艺术家看来永远值得为之探索，同样也会永远都有奇迹发生的深远空间。

自2006年-2010年间，孙国庆画了一批有这种铁锈质感的作品，让你产生视觉和心理错位感觉。同时，也画了一系列城市风景的作品。孙国庆出生于1956年，我们虽不能说艺术家关注于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但至少可以说，他是一个身在其中的一个亲历者。他的城市风景系列组画，没有传统风景画的特质，更多的是工业化进程中城市建筑物局部的特写、或者貌似整个城市航拍鸟瞰的全景图。2008年日本大地震后，他用拆开电脑主板的零部件组合后覆盖颜色创作了《未来城市》，表现灾难中的城市。孙国庆对于城市风景的表现运用两种语言的交错叠加，从而生成具有个性化的图像。一是金属感：以现成品——电脑零部件以及铝特有的质感和颜色来表现城市形象；二是暗示性：用铝的熔化效果或者铁的锈迹来暗含工业化的时间性和破坏性。

无论是对锈迹斑驳、还是对工业化城市的描绘，它们都是工业化产物的代表和符码。除此之外，艺术家还选取了工业化中最具代表性的物件螺栓和工业生产中钢板间焊接的接口痕迹作为表现符号，传达艺术家对于工业化的态度。工业化是城市化的根本动力，但工业化的演进也造成了环境的破坏和人的异化。一个自然的人在工业化进程中，必须充当机械化一员去从事工业化劳作，而原始自然矿物被人采挖后又被制成工业用的构件，通过人工被焊接在一起。在整个过程中，人和物都远离了最本真的自然状态，其他生物也遭受着灭绝的命运。如同画家在《异化的变异》中表现的一样，最终成为化石的鱼是金属质地的——形象是用工业钢板、螺栓焊接效果构成的。孙国庆用委婉含蓄的方式表达出个人对于工业化给人类所带来问题的看法，并继而引发我们的思考。最近正在构思创作的作品《诺尔切贝里电站》，也是艺术家以艺术的表达方式介入社会生活的一种姿态，正如孙国庆所说，政治家就要考虑如何改革社会，艺术家没有政治家的头脑，但可以通过艺术的方式，揭示现实的丑恶，阐释自己对于社会现实的关注与思考，这也正是艺术家在自身作品中，所呈现出的具有社会意义的价值。从孙国庆作品中反映的某些社会现象，也可以看到艺术家对于自己身边人和事的关注、爱护以及担忧。

2003年之前，孙国庆一直是用传统的油画技法描绘女性形象。作品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写实主义画风的人物：主要描绘少数民族少女，比如《苗女》系列、《阿里少女》《高原的云》等等，这些作品不仅写实功底深厚，同时每一张画都传递出艺术家对于少数民族悠远的原始美的赞颂。第二类是具有超现实主义特点的作品：《夜鹰》（1996）画面里是一位熟睡女子优美的背部和一只表情机警的鹰。在幽暗的环境里，鹰似乎在守护女性，画面视觉上的空间距离表现的非常狭窄，让人感觉到紧张，似乎安宁的画面外危机四伏。《寂夏》（1998）的场景也是黑夜，在没有任何交代的背景中，一位身着红色衣裙的妙龄少女，目光注视前方，也许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使她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她一手持蜡烛，另一只手似乎是要做一个祈祷的动作，或者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动作，持蜡烛的手下面是一尊未完成的男人泥塑像，诡异的是这尊像的脖子上围着一块白色的布，腿上搭着毯子，还有一本书在腿上，烛光照亮了少女的青春美丽的脸庞，也照出泥塑的似笑非笑的脸；作品《同行者》（1999）也是刻画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和一个浑身绑着纱布的男人，从男人的体型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中年男性，而女孩子青春靓丽，但眼神迷茫。包裹了纱布的男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只刚被拔过毛的鸡。两个年龄不相称的人同行，也许暗示着了不同龄的夫妻生活之路。昏暗的灯光下，人物占据了整个画面，看不到前路。侧面的楼梯也若现若隐藏，一切都是未知。所有这些作品都包含了女性、黑暗、有象征寓意的物等要素，使得画面令人难以捉摸，充满了神秘主义色彩。

2003年后，孙国庆艺术表达手法由具象转到抽象，由表现具体的人转换到对人的生存环境、现实事件的关注，女性形象作为世间美好事物的表征，在艺术家画面中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冷漠的工业化都市景观。虽然艺术家的描绘方式和表现手法更加多元化，但都是在关注一个话题：对于生命的思考与生存的关切。这是任何一位艺术家都可以自由表达的主题，不同的是每一位优秀的艺术家用自己独立的个性化语言传递着各自的独立见解和美学主张，这也正是艺术家的使命所在，是他们构成了当下中国的艺术版图，从而形成了具有时代气象的艺术生态。

作者：孙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