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白先生艺术生涯中最后十几年，在泼墨山水方面探索，对传统的“写意”做了当代的再解释。尤其是在“墨”的“泼”与“写意”的“写”的衔接上，有了自己的发现和成果，使得“写意”内涵有所拓展和深入，突现了他对中国绘画的琢磨体验和他个人的艺术气质。他的艺术大致是从两个方面突破，即“写意”的精神内涵，以及“泼墨”的“笔意”。

　　“写意”的演变是有关创作的主体与表现对象的一连串从意象的产生到表达的过程，涉及作品内容和形式，作者文化背景和个人气质，创作环境与个人追求的互相适应与调整等等。然而主要还是落在意象的生发和形式的创造之间的关系上。在辛弃疾的“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看我亦如是”的诗句中，表达出中国传统文人在面对自然山川时的一种主客体交融，意气相通的意象。而这种意象显现的是自然与人的关系平衡协调，它不是宗教对自然崇拜迷狂，它表明主客体之间的秩序。诗人看到“青山多妩媚”，想象中青山可能也是如此看他。在此“意”是自然与人的呼应，诗人与自然之间仍然有距离。但这种距离是有度的，既不是两元对立，也不是完全融化一体。中国文化强调“天人合一”与“物我两忘”，在此可以演绎为“物”和“我”的关系，是在“物和我”和“天和人”之间努力接近对方。而这是追求理想的过程，过程产生丰富的意象和感知，从而不断涌现和大千世界的接触以后的感受，以及探索各种形式的可能性。所以刘知白自己在讲述他在追求米家山水的意境时，谈到永远在过程中的状态，也就是理想的状态。在此我们就可以揣摩和领会他“写意”的个性化心得，也可理解他对“写意”精神的再解释。

　　在这个层面上，我们才能看到刘知白先生在艺术追求中强调“无我”境界的含义。从作品看，“无我”并非没有“我”，而是艺术家创作意象中的自然山水，在与心中的那个清晰又模糊的山水不断交融变动过程中的“无我”，“我”在这里表现没有固定的“我之见”。在和创作意象对话，在不断回应印象，在历史片段的记忆不断涌现中，似乎一种对“我”的这一系列精神创造活动也有一个回应。在我感到原先的形象被不断解构，不断形成中，“意象”也像纷纷扰扰的片段随着自然的节奏来回起伏跌宕，对答回应，这时生在其中的“我”逐渐感到了“两忘”后的“合一”、明净。

　　所以主体的“意”，因“我”而存在，“写意”才强调用“笔”的必要性，有“笔”才有“意”。刘知白的泼墨山水突出“笔意”，强调“笔”的“意”，就是保留人对自然的主动感触，强调在感触过程中的认识世界和解释世界的意蕴。以此组成这个“意”的灵动而又实在的特性。所谓“空灵”就是一种过程中的无尽空间生发变化的状态，固滞不动就没有空灵。无论是观念还是形式，变动是“灵动”的前提。

　　中国传统文人通过诗词绘画，传导出在自然过程中体会到的生命价值，生命和自然的关系。人生苦短，人活着的价值和意义，都在“道”的层面发生衔接。传统画论里有“以形媚道”，通过形把握精神之“意”，在追求“意”的变动中，去悟“道”，而“道”也就通过身心统一来体悟和显现，让“我”能感到自然的律动。

　　刘知白先生的泼墨（或破墨），通过“笔意”，以身体和心灵在创作过程中的的“灵动”，来获得“写意”的精髓。他作品中山水的形象，以他的手和心灵相连，通过运墨将一个透明变化的境界显现出来。实际上这种感受与表现在绘画领域所见多有——英国画家特纳后期作品的通透流动明澈，和中国水墨画追求到的意境类似。这是一种内外明亮，突然顿悟的境界。因为这种通透是在阶段性的创造过程中出现的，是以创造性的参与，体悟实现的。所以中国水墨特性是创造了过程间的空隙，比如写意的未完成的“空”的空间，能让人进入，共振回应。就如我看青山和青山看我的境界。

　　我们可以通过科学认识，通过对人的身体和心灵等方面的研究，来探索人在自然，在世界中的位置和人追求真理的道路。重新审视中国的“写意”概念，应该是开放的探讨，不是固化的坚守，“意”的丰富和变化不宜用限制的规程阐述。而开放的探索将使我们对传统的文化有深入的认识。用当代人的眼光看刘知白先生的泼墨写意山水，我们发现了他的写意的创意。所以，传统在当代被激活后，价值被充分显现，它已不只是远离我们的痕迹。

　　尚辉：感谢徐虹女士从中国文化传统道的观念里面来阐发刘知白先生的艺术成就以及对中国文化精髓的一种深刻的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