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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纽约三人行

  可鲁、大冯、我,在九十年代是彼此的“人证”,我们的“证人”,是纽约。   我们三个人在九十年代成为良友,常在彼此的画室喝酒看画,高谈阔论。早先我们都曾在纽约大街为路人画像挣钱,像纽约无名画家那样,用别种收入供养自己的画室与画梦:可鲁与大冯的画室在布鲁克林区河边,隔岸望见曼哈顿(大冯告诉我,夏天,南美人在他画室下端的哈德逊河边捉螃蟹吃),我的画室在曼哈顿第四十二街。我们从墙边翻转新画的湿漉漉的作品给对方看,兴奋而宁静地交谈,彼此请教、彼此批评、彼此夸好。我们从未试图获取美国主流艺术的注意,使我们成为好友的原因是:这三个家伙似乎并不操心这类事物,并坦然相信我们是自主而成熟的画家。   三个人的画路完全不同。可鲁是七十年代末北京无名画会的悍将,以诗人气质和写意手法,玩弄印象派流韵,画遍古城的宫墙、柳蔭与荷花。八十年代中期游历欧洲,之后选择纽约,大约有十年工夫沉溺于大色域新表现主义,九十年代末忽然以八大或黄子久图像作成巨幅油画,表面肌理,丰厚而纯净,不久,他再度回到早岁肆无忌惮的色彩写生。大冯,又高又帅,聪明憨厚,八十年代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从照相写实主义到装饰作风,从纯抽象到介于极简、涂鸦之间的新绘画,无所不为,整个九十年代,他从半自动半书写性的抽象表现主义,演变到挪用中国书帖各种字体的构局变幻——我不知道以什么词语定义这种尝试——那些画兼具大冯可爱性格的各个面:游戏性、好奇心,以及,异常善良的严肃感。   至于我,总是在画过时的老一套,所以我从可鲁与大冯那里获益良多:他们对纽约的世界性当代艺术——抽象、普普、硬边、极简、新绘画、涂鸦,还有无数种实验艺术——了如指掌,我与他们交往既久,迅速确信自己什么都懂了。而他俩乐意和我成为无所不谈的腻友,小部分是因为这个家伙居然也赏识写实之外的新绘画,大部分原因,我猜,是因为我和他们一样骄傲、散漫,尤其是,无所谓。   中国江湖和美国江湖不同,后者使甘于安贫乐道的人得其所哉,同时,置身世界一流的文艺生态。常年累月,我们三个袖手出入画廊或美术馆,姿态介于流氓和信徒之间,对各种作品品头论足。1999年可鲁大冯开车带着我驰向华盛顿,一路放听摇滚或王菲。三人轮流漏夜排队,等候买票进入一项来自阿姆斯特丹的特展:《凡高最后的岁月》。曙光照亮排队的群众,我们每人一杯咖啡。黄昏回向纽约,出城前在唐人街买了一纸包广东烤肉,归途车中各自用手指搓取喷香的熟食。那时我与克鲁已望见五十之年,大冯将近不惑,可是人到中年照样可以寻回青春,那天我们活像少年时代结伴远行,只是当年既没汽车,也休想站在《麦田与乌鸦》的真迹面前——去年,我忽然发现自己迈进可鲁与大冯在京郊新置的画室,像在布鲁克林一样,高谈阔论,周围是我在纽约早已熟悉的他俩的作品。当中国文艺江湖逐渐扩张,这两位资深国际艺术流浪汉欣然还乡,今岁我从体制脱身,与可鲁大冯再次成为同样自由的人。   达观、自尊、疯狂、理性,非常能够吃苦,非常不切实际,身在名利之外,而不眼热同行的成功,永远和各种潮流保持距离,同时衷心赞美并试图理解新的艺术——我的意思是说,人在道途中,并不总有机会结交这样的莫逆,而在体制与江湖,良友可遇而不可求:是纽约为我们三人赋予珍贵的友谊,而北京草莽的空间与纽约市越来越相似。上一回我们联合办展是在曼哈顿下城区,今次设在北京酒厂——这里展出的大致是九十年代的纽约作品,诸位从中可能看不到“纽约”,但我们彼此清楚这些画布背后艰难而快乐的代价。   谢谢诸位京城的江湖弟兄前来捧场,将近二十年前,我们从这里远去异域,现在带着纽约的风尘,回到北京,落草为寇。   2007年4月6日

作者:陈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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