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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艺术中的她视点——夏俊娜艺术访谈

访谈地点:北京望京新区   本着个人的就是政治的,女性担当言说的主体的原则,档案所触及的问题方方面面,大体包括个人艺术风格发展的线性脉络;对艺术创作语言本体性的思考;对性别差异以及女性身份的认知;对当代艺术现状的最直接感受四个方面。如果剔除她们身外的褒贬,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各种方向上进行艺术创作与探索的女性艺术家的隐秘心理及现实状态。不是去看几件耳熟能详的艺术作品,而是面对几位女性艺术家,几个女人的内心世界。也许这一切并不仅仅是闭合式的自言自语,而是在邀请所有观者,来继续这场无限敞开的讨论。   不停的画画,这就是我的职业——夏俊娜   付晓东:我听说在你第一次个展之前,就已经把画都买出去了,这跟炒作有关系吗?   夏俊娜:实际上神灯一擦就点燃了的现象是不存在的,所以做到了,是因为前面铺垫了很多的工作、时间、精力。事先百分之八、九十都有买家了,只是大家约定,在这个场合再捧一次场。事先你要接触大量的人,他要对你的画有一个特别深入的了解,才会掏这个钱。炒作没有超出回报的利润,是不会有人给你投入的。我觉得所谓的炒作纯属瞎扯。到目前为止,我觉得也没有必要澄清这个事实,因为你会越抹越黑。   付晓东:你现在与外界的关系是怎样的?会不会有什么微妙的变化?   夏俊娜:我在家里呆了七、八年了,特别想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我也很少看展览。很多情况下我都希望有一个平等的交流,我们的心灵是平等的,但由于社会和环境造成很多的隔阂使你无法达到这种交流。如果我讲的不好,你会原谅我,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性。   付晓东:当遇到外界的批评,实际上人都是很脆弱的,从内心上的,或者在画上,很多方面,这种心理落差肯定很大,你是如何看待的呢?   夏俊娜:当你还没有学会表演的时候,肯定会漏洞百出。当你学会承受的时候,你就慢慢的像磨得很厚的茧子。你说无所谓吧,其实有时候也不会真的太无所谓。你也不能要求你的观众降低一个层次。可能我现在处在这样一个非常微妙的变化时期。毕竟还是在被关注中,但是在被关注的时候要宠辱不惊。   除非是你的亲人会认同你,其它赞同的声音就是几乎没有。有时候就是近乎于很苛刻的批评,如果你不能够坚持你的想法的话,可能你出来,就夭折了。我现在有力量去有选择的听从。如果他的指责毫无来由,那么我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付晓东:在你的画里经常可以看到,脸、裙子和手做虚处理,但是桌子上的某一个花纹,会有响亮的一笔金黄色,非常抢眼,而其他皆控制在节奏之中。你的画面可以看到这种清晰的对比思路。   夏俊娜:对,是这样的。所以不靠对比而产生的艺术,我觉得几乎不存在。研究语言基本上耗费了我十年的时间,这是一个不断完善的过程。   付晓东:请谈一下你绘画的发展过程,从你学画开始,其中有几个阶段的改变,有什么影响了你?   夏俊娜:95年,我研究画面语言初见端倪,出道时的毕业创作还很不成熟,它有一定冲击力,感染力,但是它的毛病也是非常刺目的,语言没有提纯,只是懵懂状态自然抒发的一个感受,拼着体力和那种年轻的冲动,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就像是挑战者,没什么输不起的。   93年到2003年恰恰是十年的时间,我一直在追求完美。这个完善就是纯化语言,做到无懈可击。现在我又到另一个状态,我觉得那种生命力是多么可贵,我可能就已经没有了。一个特别完美的东西,就是一个器物,是没有意思的。   意识到这种问题,我现在不害怕有缺点,我要让它有新的闪光点就可以,而且它会有我从未有过的三十岁的生命力。而且我感到我有能力驾驭这个,因为我已经驾驭十年了,我对自己有一个非常好的控制力。   付晓东:你上附中的时候,是不是受了申玲特别大的影响?   夏俊娜:对。如果你跟随一个你认同、喜欢的老师,你会非常迅速地吸收她的观念。我跟着申玲,越过最重要的一个坎,是我对美学的认识的一个误区。这个坎是什么呢,泛泛的讲,就是你画素描够不够写实,是不是细致,你色彩是不是很有功夫,非常学院了。你无限制的纠缠这种东西,就会过早的消耗你年轻的对本质生活的那种热爱,想要表达的那种本能。   以后我上了美院,我知道画画可以走向另一个极端,可以发展你的个性,愿意怎么画就怎么画。因为我画了几张非常非常细致的素描,我的老师说,如果你这么画就不要在我的画室做了,可以去别的画室。我也不理解,我尽力的想把它画得细致一点有什么错吗?我没有受到表扬,反而受到批评,为什么呢?我就放弃了,而这个放弃恰恰成全了我。我老师说,你今天画到这个程度,任何一个人都会画得到,那它有没有意义?这个是别人想要的东西,不见得是你想要的东西,如果你真想要,那也不能强迫你。我想一想,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会理解,但是现在想起这个事情,我会笑起来。   这个是最初级的阶段,你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用一种非常具体的方式来表达你自己。不是平白无故你抓过来一个语言就可以用的,你抓过来的很可能是你最直接看到的东西,像我,有可能是我周围老师的这些东西。但这不妨碍我通过这个东西再去接触别的东西。   付晓东:后来对你起比较重要作用的画家都有谁?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它触发了你,引发了你,把你这方面相同的东西激发起来了。   夏俊娜:上附中的时候我喜欢勃纳尔和维亚尔,可能是一个小女孩对色彩最初的那种冲动和憧憬,很多人95年的时候都说我像纳米派,我也认可。接下来,毕加索的蓝色时期在我大学三、四年级的时候都会有很深的痕迹。博拉克对我最大的影响是他的画面结构和色彩分割,我觉得他真是做得无懈可击,太棒了。   95年我会比较喜欢德加和整个印象派,包括库尔贝的东西我都会喜欢。97、98年,开始研究文艺复兴早期的东西,安吉列卡,波提切利这些人。后来画了一系列形式上有宗教感的东西。去年前年我画了一批相对比较写实的东西。比较喜欢维米尔,或者意大利早期的那些宗教画。我会注意很多人不太喜欢的画家,比如吉索特,还有英国一些浮华绚丽的画家。   付晓东:为什么会固定的选择时髦的女孩子、鲜花、咖啡馆,一种闲逸的生活情调,或者有一点古典情怀的题材?   夏俊娜:就好像冥冥中注定的你喜欢什么东西。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上海人,以为我是从南方迁徙过来的,可我就是一个粗粗拉拉,彻头彻尾的北方人。我可能跟大家想象不太一样的人。我从小就喜欢美丽的女人,一种气氛,一种湿润的,潮湿的,朦朦胧胧的,有点伤感,又稍微有一点点滞重,一点点愉悦,一点点轻松,这种气氛好像只有女性和环境才能表达出来。   付晓东:你保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相同的题材和画风,有没有特别想改变自己,换另外一种方式的时候?   夏俊娜:我从生下来感知世界,一直积累到现在32岁。我从前所做的事情是发自我内心的,我不停的画画,这就是我的职业。画了大量的画之后,构成了我所谓的这个形象,人家会从你的画去品定你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可能会有一定延续性。我会有一些变化的,在我所认知的程度的基础上再加深,拓展。   付晓东:看到你家里摆设和花,和你画面里的感觉非常接近,你还是在描绘你的生活吧。   夏俊娜:也许是理想的生活和状态,它是一个固有的东西在你脑子里吧,你画出来的也就是你固有的这些东西。画暴力的、血腥的、残酷的,或者画那种谜底式、哑语式的东西,我没有这个基因。   我觉得用记忆画的东西反而比你看一眼更真实,更接近于本质。我想这是女性的优势吧,就像你说用心灵来捕捉东西。我不否认我的东西比较单一,比较孤陋。莫兰迪一辈子就画瓶瓶罐罐有谁指责他吗?   付晓东:这个跟你的女性身份有关吗?   夏俊娜:我的表达方式是比较女性化的。就是柔软的,不停的在旋转的那种感觉。你看毕加索和梵高的笔触,都是非常刚直的,在这一点上可能会有男女性别之间的差异。   付晓东:你认为男性和女性在艺术的差异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呢?是她的内心结构,还是她对世界的感知方式,还是她表达内心的独特方式?   夏俊娜:首先,女性的表达方式接近与外交家的方式。大多数女性是比较含蓄婉转迂回的,顾左右而言它的。其次,是表现的结果,女性的服装会比较在意线条,女性作曲会比较玲珑,奏鸣曲多一些,比较舒缓、跳跃、轻松。她不会很激烈,震撼你的东西可能会少一些。   几千年压制和封闭的状态,包括外国的女性,不能让你那么直接,那么痛快淋漓的表达。有一个对女性的框架,出了这个框架会被认为有失体统。我们现在依然受到这种潜移默化的限制,表达在绘画上会稍微含蓄、内敛、阴柔一些,不是那么锐利。   当然现在的一些女性画家可能会比较刚烈,比男性更火暴,我觉得就像皮筋,压抑到一顶程度,那种状态是违反人性的,一但把这个力收回去,她会一下子弹跳到相反的方向去。可能会更激烈一些,有过之无不及。   付晓东:你是如何看待男权艺术圈和男性艺术家的作品呢?你对男性有什么总体看法吗?   夏俊娜:从95年到现在,我一直都是一种鸵鸟型的心态,把头插在沙子里,也许很可笑,但是也是很实用的,不要总想现在是男权社会,总是以男性标准为主,这是肯定的。但老存在这种心态去画画,有可能会去迎合他们,或去逆反他们,你怎么样都做不到表达自己。男性对来讲从来不是让我感到很困惑的一个东西。因为我是很单纯的,不去想这些画画以外的东西。   如果男性指责女性没头脑,不关注政治啊,事实上这个也是男性造成的。一开始就把这个角色分配到男性身上。如果说你,头脑简单,思想轻浮,不够深沉,没有社会历史责任感等等,所以你就注定选择浅薄的东西。我认为这种指责是在指责他们自己。如果换一个分工,我相信女人会做得很好。   付晓东:虽然你的画面是用油画媒材来表达,但里面有写意性的笔触和光影交错的流动感,里面有一种很东方化的情节。   夏俊娜:我从小也是从学国画开始的。我始终觉得把东方文化溶入到西方绘画的这种方式中,像是一句口号,倒不如自然而然的从血液里溶入。我比较喜欢用国画用运笔行笔的书写方式画油画。我会把失败的画毁掉,因为“气儿不顺”。实际上是在用一种水墨的绘画意识,只是媒材换到油彩而已。这张画好,是因为很流畅、顺畅、生动、贯气,它具有国画的品性。我不同于其它画油画的人可能是这一点。   要做到形色结合得一笔到位,又要做到气韵生动,对于我来讲是非常困难的。我的画就是一次性的东西,再来第二笔,它就失败了。任何东西都是相通的,油画如果做到极至的时候,也是那种一气呵成的东西。不管是国画还是油画,它也有很多那种很生硬,反复描摹的笨拙,笨拙也是非常好的东西。太流畅的东西可能也很流俗。现在是把“宁拙勿巧”这个东西推倒极端化了,好像只有无限的堆加才能达到一种画面的完整。其实繁简的对比,拙巧的对比,流畅与滞涩的对比,还有色彩的浓艳和沉稳的对比,都会使你的画面更加传神,赋予绘画灵动和表现性。   付晓东:你做画的过程是怎样的呢?   夏俊娜:大画通常要画一个月,小画一两个星期就完成了。我画的是很快的,油画有它的局限性,有的时候我会做很厚的肌理,你要等它干,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我做肌理之前没有任何小构图,就是茫无目的的做一张。用一百多块钱的韩国桶装的油画颜料做肌理。我的画有时候需要卷,要运到境外,材料就得非常讲究。我从前年开始用荷兰的手工研制的颜料,虽然相当的贵,但怎么卷它都没事。   只要我觉得它碍我的眼,我会非常耐心的一点一点的把多余的肌理刮掉,再拿砂纸把它打平。那也没办法,一切都是未知的。开始就是凭直觉乱铺一气,当然里面的冷暖、黑白、大小、结构、形态都要有讲究。我开始只注重画面结构,进行到第二、第三步骤,我才会注意形象在什么位置上会比较合适。那些地方需要静,那些地方不需要,这些很具体的问题。改也是一个过程,每做一个步骤都会有一个无法预料的面貌,增加画面的可能性,我不会让任何一遍成为浪费的行动。   付晓东:但是这种方式,画十张可能是区别很大的,但是画一百张就容易重复,会不会出现一种习惯性的构图模式?   夏俊娜:一个人,一个桌面,就是一个习惯性的构图方式。维米尔也经常是一个窗子,一个人,一个桌子。我所有的画面里,没有一个人的姿态是相同的,没有一个桌面、一朵花是者相同的,我很注意这些细微的差别。我会尽量让每张画不一样,但还是一个人画的啊。   付晓东:你如何看待多媒体、装置、包括影像这些艺术媒介和架上媒介的关系?很多油画也更强调观念性,而不再照顾视觉语言了。   夏俊娜:任何东西都会被淘汰的,任何一个主流和前卫的东西都会退居为边缘。95、96年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架上已经落寞了,可我觉得现在活的也挺好的。这是一个特别正常的轮回,比如威尼斯电影节,DV的作品像垃圾一样多,大家再也不耐烦看这些垃圾似的作品了。   架上绘画,或者像我们研究语言已经落伍了,潜台词是这样,这个应该承认,但我不这样认为。最好大家都去搞前卫的、观念性的作品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画语言性的东西。关键还是你能不能坚持你自己的东西。一个东西终归会取代另一个东西,这就是生活中不断的变化,它很有意思。生活就是让人激起想继续下去探求它谜底的兴趣。   

作者:傅晓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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