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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妙在境界殊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指悟得彻底,据说算是到了佛境。而人生道路上的诸多滞碍,决不是人人都可越得过、处处皆可通达的。中国画界那些已被公认的前辈大师们也并非人人都到得此境的。青藤可谓才华横溢,人皆仰慕,然画中题句亦见其愤世嫉俗、怀才不遇的感慨。《墨葡萄》乃其传世之作,画中题句有:“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一片对自己人生遭际的愤懑、慨叹之声。另一首题为:“稻熟江村蟹正肥,双螯如戟挺青坭,若教纸上翻身看,应见团团董卓脐。”几可见其对权贵者的切齿之情。青藤其书其画大多笔势强烈,情绪张扬外泄,颇见真情。

  石涛和尚,才情无尽,笔墨排纵横。就连“四王”中的王原祁也说:“海内丹青家,吾虽未能尽识,而在大江之南,当推石涛为第一,吾与石谷皆有所不逮。”石涛本为明季皇族之后,明亡为避祸而托身佛门。然常人情愫未绝,虽悲家国之颠破,不愿俯仰事人,磊落抑郁,寄之丹青。著《画语录》十八章,为画道立言,其功不朽。曾往访当时不得已而降清的文坛祭酒钱谦益,得诗十四首,长歌当哭。却又于五十五岁时在南京晋见康熙皇帝,“甲子长干新接驾,即今己巳路当先”。接着到扬州又去见驾一次,且写下《客广陵平山道上见驾恭纪二首》。皇帝召见遗民,以示仁和本不算什么,但于“不肯俯仰事人”的石涛和尚,却可足见其尘心不泯。其于世上一切皆有情,一切皆入画,于山川人世诸多留连,今观其画,合也。

  八大山人,名耷,明宗室宁都王孙也。书画皆入极境。其书似以秃笔为之,而尽得魏晋神韵。山石、花鸟、竹木则简极而生神。笔情纵恣,逸气横生。观其画作,虽寥寥数笔,却至震人心寰。观古今大家之作,精神魅力少有到此地步。石涛和尚亦赞曰:“眼高百代古无比。”

  郭若虚言:“人品既高,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高,生动不得不至,所谓神而又神,斯能精绝。”几点濡濡墨水,一篇大大文章,一腔精神学养尽化于书画中,惟八大足以当之。山人于世俗之富贵腾达全不入其眼中,“贫士山僧,市人屠沽,有具洒相邀者,辄缩项抚掌,笑声哑哑而往”,“人亦无识其为王孙者”。而“若显贵以数金易一木石,山人不与也”。脱尽常人怀抱。故其书或冷僻、或萧索、或闲散、或乖张,然正充盈磅礴其间,为其人格所熔铸,凛凛然而不可犯也。孟子曰:“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八大山人实为中国画界中之伟丈夫。

  前辈诸大家皆才情洋溢,学养过人,惟八大画境却几无人能到。山人与人常不交一语,于画论更不立一言。观其画作则知其尽在不言中,人生境界殊矣!

作者:王孟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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