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卫新是我无话不谈的朋友，也是我的小弟。他阳光，自信，不做作，对自己总是信心满满，对画界的评判入目三分，常有惊人之语。他对画画的热爱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我常常吃惊于他的精力旺盛，今天飞这里，明天飞那里，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他每每一回到福州，总要约我吃饭喝酒。去年圣诞节，我在北京，我们在东四中国美术馆附近一条小胡同围炉吃涮羊肉，那是纯正的老北京涮羊肉，两个男人就着老式铜火锅，木炭和味道鲜美的羊肉，吃的津津有味，颇有“风雪夜归人，他乡遇知音”之感。

　　为了更好地提高自己的画艺，自去年开始，卫新下定决心，沉下心来，终于“程门立学”，考入教育部首届张立辰中国画写意高研班。而在此之前，在中国画坛位高名重的《中国书画》和《荣宝斋》杂志，都以大篇幅对朱卫新和他的大写意花鸟画做了专题介绍，据我所知，这在福建画家特别是青年画家中并不多见。

　　众所周知，在当代名家高手云集的中国大写意花鸟画领域中，张立辰是一个重要的代表性人物。张立辰的艺术所具有的鲜明独特的个性风格，使他成为当代中国画多样化发展进程中的一个重要现象，成为如何解决好传统艺术继承、发展命题的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个案。

　　张立辰的大写意花鸟画在充分保留了传统水墨文人画精华的基础上，坚守但不囿于文化理念的价值底线，在技术层面和形式语言上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拓展。如果我们深入研究张立辰上世纪80年代末期至本世纪初十几年间的艺术嬗变之路，就会通过其作品所蕴含的文化观念、体裁选取、创意取向、审美趣味、墨法运用和风格变易过程及其获取的成就，得出如下结论：张立辰是一位中国近现代绘画历史上继青藤、石涛、吴昌硕、齐白石等诸大家之后，当代最具传统品格的写意花鸟画的代表性画家之一。但无庸置疑的是，张立辰的作品也有高有低，并不是每一张作品都是精品。由于传统大写意花鸟画在历经数百年的发展进程中，其高端成就与其难以回避的内限相辅相成，例如其森严自足的定式，其体系媒材的排它性，其泛化的小品性特征等等。但总体而言，张立辰的作品不落俗套，能以最大的努力沉潜、浸润传统，进而掌握驾驭传统，又能以最大的勇气通过在传统递进的吐纳变法中自我更新出来，从而保持着作品书写的酣畅蕴藉与笔墨的雄强温润，充分延续并蓄意彰显了中国大写意花鸟画的写意精神。正是在名师的精心指导下，同时靠自己的悟性和努力，我发现卫新近期的作品有很大的进步，这种进步体现为：

　　一是朱卫新近期的大写意花鸟画有自己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其面貌呈现独抒机杼。中国大写意花鸟画近二十年的发展呈现出多元的态势，期间不乏优秀的画家和作品。但不能否认的是，由于种种非艺术因素的介入使中国大写意花鸟画陷入繁荣与萎靡并置，精英与平庸同在的尴尬境地。在这样一个纷繁复杂的文化背景下，寻找自己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无疑显得多么重要。卫新深知这一点。在他的大写意花鸟画作品中，无论是梅花，月季，荷花，还是水仙，枇杷，紫藤，都充满情趣和灵性，在笔墨及构图上，既有古人的影子，但更多的是自己的体验与理解。他的作品在精神意趣上，是对中国传统文人写意画的追摹，然而在笔墨及精神图式上，却是源于自身的审美体验。他的作品在笔墨手法的处理上，融小写意与大写意于一体，在同一幅画作中，他善用多种表现手法，写实与写意，泼墨与泼彩，疏淡与浓密，工稳与野逸，在他这里都成了笔墨的辨证法，无论是线条的穿插，还是笔墨浓淡的处理，也无论是构图的意趣，还是空间的把握，都表现出一种大气，沉稳，精到，确有让人感觉到一种“初看花，花既是花，后看花，花并非花，如今看花，花仍是花，似花而非花，非花而似花”的大写意境界。

　　二是朱卫新近期的大写意花鸟画颇见功力与韵致，不滞涩，不扭捏，不躁动，不轻薄。众所周知，中国花鸟画启蒙和初兴于南北朝，成熟于宋代，至明清达到颠峰。尤其清代的花鸟画最具特殊光彩，其绘画成就昭然于世，气势直架人物、山水画之上。从董其昌、周之冕，到四王、吴恽、四僧的婉约小写意花鸟画画风开始;从徐渭开创大写意花鸟画画风初见端倪，在笔墨图式中提倡“意境”向“格调”的审美心理和价值标准的转化，到八大、石涛等开创豪放的大写意花鸟画画风，提倡孤高奇逸，排除世俗干扰，以出神入化为艺术追求;再到扬州八怪，乃至近代海派大师吴昌硕、齐白石，大写意花鸟画的成就可谓一峰胜似一峰。尤其是吴昌硕，齐白石先生在大写意花鸟画方面的建树，可以说是中国近、现代绘画的一代宗师。他们不仅开创了一代画风，更建树了完整的中国大写意花鸟画独具匠心的艺术。

　　而卫新恰恰最服膺吴昌硕和齐白石两位艺术巨匠。他认为吴昌硕，齐白石两位大师在笔墨刚健舒展、手法古朴典雅、题材新颖广泛、境界开阔恬静、意境高尚纯真、画风道法自然方面拓展了中国花鸟画艺术的新境界。除了服膺吴昌硕和齐白石两位大师，朱卫新最佩服的是自己的父亲，当代花鸟画大家朱家陆。朱家陆先生，宁波人，曾在上海工作和游学多年，对海派绘画多有接触和研究。1965年由黄幻吾介绍到福州工作并定居。1996年，荣宝斋出版社曾出版过《朱家陆画集》，中国美术馆曾举办过朱家陆画展，盛况空前。许多名家对朱家陆先生的作品都给予很高评价，认为朱家陆作品大气风神，构图奇特，境界悠远，笔力精湛。朱卫新从小侍奉父亲左右，深得父亲真传。如果你仔细欣赏朱卫新的大写意花鸟画作品，不难发现，他的笔墨追求既有吴昌硕的影子，也有父亲朱家陆的影子。我特别欣赏卫新的的大写意花鸟画作品在意境上所追求的自然、生命的气韵。他的大写意花鸟画绳之以规矩，沐之以清气，大气、空灵、淋漓、洒脱，画面大开大合，以现代构成意识力图最大限度地拓展画面空间，用笔纵横捭阖，用墨淋漓酣畅，笔虽简而意幽远。

　　三是朱卫新近期的大写意花鸟画展现出很好的笔墨功夫，作品追求简约洗练，灵动和谐。卫新的大写意花鸟画无论花卉，藤枝，还是禽鸟，山石，造型符号都很有特点，充满了艺术趣味。若站在传统和传统延续的立场上来理论，许多人都会同意，在中国画的众多分科和分类中，大写意花鸟画是最难画好、最难出成绩、最难突破前人的。而朱卫新却能在大写意花鸟画方面独辟蹊径，不可不说是难能可贵。若论大写意花鸟画的要义，简括地说是两个方面：一是“笔墨”;二是“大气”。字面上看“笔墨”似乎是技巧问题，但在传统中国画的理念中，笔墨已经远远超出了技法问题的范畴，而更多体现出作者的素养和作品的格调，甚至脱离具体物象描绘而相对独立地具有抽象意义的笔墨审美价值。写意画主张“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而这一切审美准则都与笔墨紧密相关。没有笔墨的草草几笔和没有笔墨的似与不似之间，都是很难想象的。换言之，有了笔墨，草草几笔就耐人寻味;有了笔墨，不似也因神似而更胜形似。卫新的大写意花鸟画，既保留有吴昌硕艺术风格的书卷金石气，又吸收了齐白石开创的天趣一路，能入传统之法而又出现代之新。大写意花鸟画要大气，这不难理解。大写意画家是通过感受万物的生机，体验生命的哲理，籍笔墨以纪录情感，抒发胸臆，表达主观感受的，“登山则情满于山，临海则意溢于海”，因此，大写意花鸟画的写意性不是执着于物象的自然属性，而是追求大气风神的艺术效果。《画鉴》指出：“画梅谓之写梅，画竹谓之写竹，画兰谓之写兰，何哉?盖花卉之至清，画者当以意写之，不在形似耳。”庄子云：“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这就是艺术创作所体现的主客观的统一，形式与内容的统一，只有正确认识两者的关系，在艺术创作中做到“意”与“象”的交融，作品的大气便自然随机生发。在我看来，从事艺术是要有天赋的，朱卫新的大写意花鸟画作品除了笔墨丰厚，画面简洁，境界开阔，一花一草，一鸟一石皆托物见志外，他的作品还具有很好的现代构成意味，因而在视觉上具有很强的冲击力。

　　当然，卫新的作品也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例如，在集各家之长形成自己的语言方面可以再提纯一些，例如在题款印章上可以更讲究更丰富一些，例如在表达趣味上可以更洗练自然一些。其实，从严格的意义而言，大写意花鸟画就是运用我们传统绘画之中的“笔墨”这一形式语言，来体现客体自然物和主体情感两个方面的精神世界。艺术的创造是人类利用自身的、历史的、文化的全部精华去完成人的情感上最本质的需要。绘画艺术是文化，不是技术的表现，因此审美永远是第一位的。对一位画家而言，一幅作品，无论是画法，还是书法、篆刻本身，都还有个雅俗高下之分，需要一个提炼过程。郑板桥在题画诗中说“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繁冗删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可见作画的提炼过程，决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在我看来，卫新是一个内心纯静的人，这从他的作品中可以窥见一斑。好的大写意花鸟画家必求心无所往，以达不执不滞，动以气韵流布，润以不枯不僵，意到笔达，追求外思造化，内指心源，物我同体，大象无形的境界，卫新一直以此作为自己追求的目标。他极力远离浮躁和喧嚣，他生活在自己的画境中，生活在水墨的桃源里，生活在自己心灵的家园上。

作者：林公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