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结缘艺术

　　陈向兵生长在江西，在他的记忆中，江西是个宁静的地方，而由于父母以及哥哥都在大

　　学当老师的优势，陈向兵更是从小在宁静的校园里长大。源于哥哥从事艺术行业，受到

　　哥哥的影响，陈向兵从小就对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更由体操队转而踏上艺术之路。

　　Pro. Design：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艺术?

　　陈向兵：小时候我们住在一楼的老房子，有个邻居经常半掩着门，我经常从他家门口路过，

　　从门缝中可以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很小的风景油画，当时感觉非常神秘，给我留下了非常

　　深刻的印象。那是70 年代初期，我们对油画基本没什么接触，那次可以说是我第一次真

　　正接触到西方油画。后来我才知道这个邻居是吴冠中先生的同班同学。

　　Pro. Design：会从事艺术行业是否受到哥哥的影响?

　　陈向兵：有一定的影响。我的哥哥作画的方式比较现代，比较理性，我的方式也是这样的，

　　对于形式比较敏感，对艺术的理解很理性。我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学者型的艺术家，因为

　　我不仅做艺术批评，还做理论研究，艺术的历史研究，策展，艺术创作，可谓身兼数职，

　　从多方面去积累我的艺术经验，通过各个方面去展示对艺术的理解。

　　譬如策展，这并不是简单地把画收集起来挂上去的过程，收集怎样的作品，作品反映的

　　内容，作品的共性，突出的主题，主题跟我的艺术态度和艺术立场是否一致，都是我要

　　考虑的问题。所以每一个艺术展览都是我的作品，展览的作品呈现出来的气质、氛围、

　　感觉，以及其体现的艺术态度，都是我的艺术创作的一种形式，不过这种形式并不以我

　　的个人作品呈现，而是以一种文化气息来体现。

　　Pro. Design：担任深圳大学美术馆馆长后你的日常主要工作是什么?

　　陈向兵：通常是策划展览，引进一些好的展览，让学生和民众可以接触到高质量的有学

　　术品质的展览。通过这些展览，我也会研究深圳本土艺术界的发展。

　　Pro. Design：这对你的艺术修为有什么影响?

　　陈向兵：我可以看到更多更好的作品，可以跟其他艺术家有更广泛的接触和交流，同时

　　也拓宽了我自己的艺术知识面，也让我的视野更加开阔，我对艺术和文化的思考也更全

　　面更具深度，这是作为一个馆长的优势。

　　·融汇中西艺术

　　著名哲学家吉尔·德勒兹曾提出时间晶体理论，时间是一个多面的晶体，当我们看到时

　　间是静止的时候，其实它正在流动中，我们可以从中找到一个回溯的方向，回溯到过去

　　或是更远的未来。基于这个理论，陈向兵创作了《长歌溯往》，在传统风格山水画的风

　　景下，一个长长的河流中，一个渺小的人在慢慢游，游向过去或未来，画面体现的是对

　　时光的珍视，对未来的叹息，以及对传统消逝的追溯。陈向兵很多画都是在时间的概念

　　下创作出来的，体现的是时间留下的痕迹，他用一种横扫的艺术语言去表达。看陈向兵

　　的画会有种坐在车上看风景的流逝感，而他正是想把这种历史感、时间感画出来，既是

　　一种惋惜也是一种无可奈何，同时还是一种珍视，更有一种流向未来的感觉。这也是陈

　　向兵对绘画的理解，并且把这中国传统艺术与西方绘画结合在一起的方式。

　　Pro. Design：你说过你的作品是延续对历史的某种态度，这点该怎么理解?

　　陈向兵：我很多作品都是对历史的回望与审视，以及对既往的感叹与追认的态度。在我

　　的画中，对历史的态度是两面的，既感叹历史曾经的美好，也感叹历史流失太快。画面

　　中出现的一些人物，很像20 世纪初像王国维、鲁迅等民国的文人，他们既具有中国最传

　　统文化的文人精神，同时也具有西方当代的最先进的思想理念，这两者在他们身上结合

　　得非常好。他们既坚守中国传统的优秀文化，又大胆地迈向了现代化的旅程。他们给中

　　国的未来带来了很广泛的影响，因为他们没有丢弃传统文化，特别是这种文人精神，支

　　撑着他们展开了对西方学术的学习借鉴，这是很值得我们去反观的文化现象。

　　Pro. Design：你怎么看待当代中国艺术的现状以及发展?

　　陈向兵：当代中国艺术的发展其实很丰富，它们打破了很多境界，也冲出了很多曾经无

　　法冲破的禁锢，同时当代艺术也大胆地向西方借鉴了非常多形式，给中国当代的艺术产

　　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当中也存在一些的问题，譬如可能过多地以西方艺术为中心，

　　过多地向西方的符号化学习，使得中国的艺术变得过于简单化，过于二元对立化，甚至

　　有时会过多地丢弃一些传统文化中的优秀品质。目前，当代的中国艺术界也在不断反思

　　这些问题，如何把中国的传统文化精神回溯到中国当代艺术创作当中，让中国当代艺术

　　创作更具有中国气质，而不仅仅是西方人的观点和意识形态化。

　　Pro. Design：分享一下你对艺术的审美观以及价值观?

　　陈向兵：其实我的立场很鲜明，艺术真正的东西在于内心而不在于外在。外在的美只能

　　打动人，但这不是可以阅读的美，我们无法通过唯美的东西来更好地体验这个时代，艺

　　术和这个时代应该既相融合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它要跳脱出这个时代的唯美倾向，来

　　寻找一种让这个时代更加清醒的状态来创作艺术，这在当代艺术的创作过程中非常重要。

　　·交流获得相互认同

　　喝茶的初衷本是解渴，随着时代发展，人们对茶也越来越讲究，茶文化家陆羽更是认为

　　喝茶应在万绿丛中，潇潇起风，文人共聚，吟诗作画，喝茶同时也是一个悟道、体会人

　　生的过程。鉴赏艺术就如品茶，艺术不是直接告诉你对与错，而是让你在对与错之间品

　　味人生。这也正是陈向兵所向往的艺术境界。

　　Pro. Design：你与其他的艺术家会有怎样的交流?

　　陈向兵：我和很多艺术家都有交流，我们会谈到艺术的创作，如何才能实现，如何才是

　　真正的艺术，怎样观看艺术，也经常去参加理论研讨会，探讨当代艺术的创作，艺术与

　　历史的关系，艺术与政治的关系等。我也撰写了大量的文章来反映、深省中国当代艺术

　　的问题，通过这种交流互相获得一种认同感。

　　Pro. Design：有没有让你欣赏的同行?

　　陈向兵：当代艺术界有很多艺术家都值得我学习，譬如里希特、格列柯、苏汀、八大、

　　石涛等都是我们很好的学习对象。在我的身边有钟曦老师，他的画在这种变化的过程当

　　中始终保持着对抽象艺术的本质思考，借鉴抽象艺术符号的转变来思考哲学的人生态度。

　　这是我特别注重的一点，艺术不仅仅是一种形式表达，而更多是一种思想表达，这种思

　　想表达的背后更多的是一种哲学思考。我不喜欢把艺术做成二元对立或是意识形态对立，

　　那样我们就把艺术理解得过于简单。

　　Pro. Design：你似乎很擅长用西方绘画语言展现中国传统山水画?

　　陈向兵：是的，我在俄罗斯留学的时候开始接触西方艺术，但我并没有陷入对西方艺术

　　的迷恋中，反而跳脱出了对西方艺术唯一式的崇拜，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对传统文化精神有了更执着的追求。所以从俄罗斯回来以后我就开始做各种实验，我的

　　画中出现了更多的传统文化元素。我将中国绘画当中的一些精神揉入到自己的油画创作

　　当中，将西方的语言和中国绘画的意境结合在一起。我想尝试画出一种具有中国文人绘

　　画气质以及西方油画肌理的画。

　　Pro. Design：那该怎样把中国传统文化融入到现代的艺术创作中呢?

　　陈向兵：这正是我目前正在尝试去做的一件事。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比如中国传统

　　山水画，它不是直接再现山水的图像，而是画内心的风景。所以它更多的是通过山水表

　　达艺术家的内心。这样的山水画，需要我们去体验，才能感受得到。

　　中国传统山水画给人的是可游可居的感觉，但是西方的油画往往是一种再现式的艺术。

　　我觉得西方当代艺术是体验式的艺术，它不在于再现场景，而在于制造的东西如何引导

　　观众去体验，从而达到对艺术的理解。这是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当代艺术之间的一个结

　　合点，而我找到的结合点就是时间。所以我的个展的名字也叫“时间的形状”，著名批

　　评家汪民安先生曾把我的绘画定名为“时间的两种形状”，他觉得我的画面中反复出现

　　的横扫的笔触感，就像流淌的时间，既是静止的又是流动的，一如时间的节点。我对绘

　　画的理解，对中国传统文化和对西方当代艺术的理解都在时间这个节点上糅合在一起。

　　Pro. Design：能不能说这就是你的风格?

　　陈向兵：当然。我甚至还尝试把水墨绘画的方式融入到油画中，让它看起来既像水墨画

　　又像西方的比较纯粹的艺术，而且这种探索也得到很多人的认可和推崇。

　　Pro. Design：在很多人看来，艺术家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角色，你怎么看待艺术

　　创作与市场经营呢?

　　陈向兵：“不食人间烟火”，这作为一种传说不仅很美好也很有必要，但是也难以做到，

　　艺术还是需要市场的鼓励及资助才有精力和能力走下去。艺术市场并不是摧毁一个艺术

　　家意志的毒药，不能说所有的能卖画的画家都会变得堕落，最关键的还是要看艺术家对

　　艺术的理解和对艺术的坚守态度。艺术市场可以带来促进艺术发展的作用，同时也能带

　　来更多关于对艺术的思考，从而会促进艺术更进一步接近大众。

　　·艺术真谛在于内心

　　陈向兵的作品一直延续着对历史的某种态度，尝试表达时间与空间的转换带来的共生性

　　思考。在他看来，在当代艺术里最重要的转折就是对语言的漠视，就是不在乎语言如何，

　　而更重要的是其表达的概念，语言已经被降到次要的位置上。

　　Pro. Design：在你的创作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理念贯穿始终?

　　陈向兵：我认为，艺术首先就是要表达自我，表达内心，如果艺术缺乏了自我的立场和表

　　达的可能，那么艺术仅仅是还原一件物品的真实状态，也就失去了它的生命力。所以我从

　　来不以逼真地再现一个物体为最高目标，而是以它是否创作出一种形式，恰当地表达自己

　　内心的感受，把我所看到的景物内化为自己的状态，用一种存在的状态来表达内心的感悟。

　　Pro. Design：你在教学中如何引领学生发掘他的艺术潜质?

　　陈向兵：我对学生的要求是一定要读书。画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作为一个艺术家首

　　先必须明白自己要干什么。很多学生都在传统的中国式教育下长大，从小父母就告诉你

　　对与错，很多事情已经有了一个既定的答案，你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不知道自己想

　　要什么。我告诉我的学生，你必须明白你自己想要什么，要通过阅读提高自己的思想素质，

　　找到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才能确定自己的发展方向。

　　艺术作为一种文化，最重要的是思想而不是简单的技术和再现的技巧，你要表达自己的

　　思想，就要提高自己的素质，也要打开自己的世界。首先要明辨你想要什么，其次你要

　　学会鉴赏一幅画，这样才能提高自己的辨赏力，提高自己的自主能力，才能获得真正艺

　　术创作上独立的思考。只有有了独立的精神和自由的思想，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否则你就是一个随波逐流的艺术家，你表现出来的东西也只是空白无物的东西。一个只

　　有技术没有思想的艺术是无法为人接受的。

　　·电影带来创作灵感

　　巴赞曾经说过，要知道电影是什么，你要先搞清楚哲学是什么。电影与哲学有格外特殊

　　的关系，可以说电影是一种哲学体验。而陈向兵也对电影有着很深的情感，电影给他带

　　来了更多的创作灵感以及情感沉淀，让他在艺术这条道上孜孜不倦。

　　Pro. Design：我们知道你很喜欢电影，能否分享下?

　　陈向兵：我很喜欢电影，特别是富有哲理的电影，譬如安东尼奥尼的电影，《云上的日

　　子》、《红色沙漠》、《中国》，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蓝》、《白》、《红》、《十诫》，

　　还有安哲罗普洛斯的电影，都拍得非常好。他们用较简洁的手法拍出了对人性的深度理解。

　　这些片子可能很多人都看不进去，因为它太漫长。例如《塞瑟岛之旅》，有时一个空镜

　　头拍很长很长，变化很少，但是这含有对时间性的一种变化，是需要去体验感受的变化，

　　带给我们的是更加伤痛的感觉。

　　Pro. Design：你会做些什么来激发创作灵感?

　　陈向兵：看电影也是一种方式。我经常用电影来引导学生。我给我的学生给看一部电影，

　　分析它用什么手法，为什么要这样拍。譬如贾樟柯的《海上传奇》，它运用了很多社会

　　学的方法，采用田野调查的方式去拍，拍了两千个人，几千个小时的采访记录，最后只

　　选取了二十个人作为影片素材，以跳脱的情节讲述一个不同时代、不同节点、不同情感、

　　不同人物的碎片，通过这些碎片营造一种氛围，让你在这些碎片的截取过程中感受到上

　　海曾经有过的故事，通过这些碎片让你去构想这些海上传奇。

　　Pro. Design：如果让你形容自己的个性?

　　陈向兵：我是比较内向的人，不善言谈，但是谈到我的专业我还是很喜欢交流，特别跟

　　年轻人交流，因为年轻人的想法会带给我新的启示，他们的思考角度和人生态度都跟我

　　不一样。平时我喜欢沉浸在阅读，写作，画画中，这是我更擅长的表达方式。

　　艺术不是直接告诉你对与错，而是让你在对与错之间品味人生。——陈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