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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一方精神绿地

  与陆春涛第一次见面,是在中国美术馆后街一个朋友小聚的场合。他衣着光鲜,待人谦和热诚,让人想到现在有涵养的老板也多起来了。不曾想他一再声明喜欢自己是个画家,而且还立刻翻出一本画册送我。再次见面,已经是几个月之后在杭州。这次是因为一个全国性的中国画学术会议,他专门从上海赶来,我们与薛永年先生等人一起聊了大半晚。现在想来,那些有关作画的话题,就像那天晚上八陇桂树下缥缈不定的幽香,能言传之处实在有限。

  我对春涛的第一印象显然有很大的误读成分,但这似乎不全是因为我对上海人的了解太肤浅。陆春涛温厚随和的禀性里包含着坚执自持的另一面,他有着立体和多向的性格,这是我后来从他的作品中慢慢解读出来的。

  这个出生于崇明岛的上海人,显然属于聪慧早熟一类。我推算了一下,上世纪80年代他进京办个人画展时只有23岁,当时已有评论者说可从他的作品联想到传统与现代的关系。我虽没有看过他的画展,但书架上存有一本十几年前买来的画册,记起当时在书店是对那种不拘一格的手法感兴趣,并没想到作者只是迈出校门不久的小青年。到后来与画册的作者陆春涛对上号时,他三十多岁年龄已兼画院常务副院长、杂志总监、公司老总数职于一身。即便在今日能人云集的上海滩,也算得上是引人注目的成功人士。油画家俞晓夫说,“春涛是我们这个转型时代所产生的有为的年轻人,他们可是聪明得很哩,你全然不必为他们担心。”

  上海之于我,只能说是“别人的城市”,本不遑置喙。记起去年九月文学批评家朱大可曾在《解放日报》上撰文说,上海已成为向西方展示东方魅力的主要地点,但“二手知识分子”描述的“上海神话”却忽略了今日上海社会的真实主体。“数量庞大的小市民居住在石库门建筑里,孜孜不倦地营造着上海的习俗、方言、气质和都市性格,他们是上海城的无可置疑的灵魂”(朱大可:《远离真相的“上海神话”》)。能穿越时尚的铅华,从这一基础角度揭示上海的真实内涵,可谓独具只眼。我感兴趣的是,在这个充满了现代时尚魅力的大都市中,一切都按商业逻辑在运转,人如何能逃离与物质对峙的紧张局面?对于设计公司的陆春涛而言,纯艺术显然是与他日常的运作要义相悖的,水墨写意花卉也与他搞设计的本行不太相干。究竟何种神秘动因能让他一直保守着对纯艺术的这份执著,在上海这个四处充斥着时尚磁力的现代大都市中,他又以什么来抵御种种致命诱惑呢?我相信,上海的真实灵魂可能不会蜗居在石库门建筑里。

  陆春涛十多年前出版的画册,山水与静物并举,水墨和色彩互见,尚有一种初生之犊式的鲁莽,但从表现手法跨度很大这一点看,他对于艺术造型语言是下了工夫的。而去年底推出的新画册,题材是清一色的花卉,手法以水墨为主,气质则是内敛多于张扬,与前一画册相比,几乎判若两人。如果仅从画面的形式效果着眼,很容易把它们归诸时下流行的“新文人画”之类。有些圈内的朋友忘不了春涛搞设计的本行,很在意他是否在水墨中融合了设计的元素。一些论者则能从春涛的水墨图像中离析出流行文化的因子,认为这样的律动表征了现代都市的人文情怀。还有一点,我不知道作者以“花之俏”作书名是否着意强调某种诗性的感悟。但,若从接受美学的立场来看,作者的表白似乎是解读作品本文的角度之一,和其他受众的解读应当是等值的。无须置疑的一点是,面对着绘画作品这样的视觉资源,不妨采用多种解读途径,而不同的叙事方式都有同等的存在权利。我想,对于现在以水墨画家身份出场的陆春涛,有效解读的前提应当是让他先回归大上海这个现代都市的语境中。如此,才会如一句老话所说的——纲举而目张。

  花鸟画在中国画中是一个大门类,各家各派的功夫能令人眼花缭乱。春涛的水墨花卉近作,画面景物布局甚简略,而且以室内一角的瓶花居多。以这等方式创作一批作品且还要编印一本画册,有如以四言绝句格式出个人诗集,行内人都明白风险系数极大。但在这样逼仄的空间施展拳脚,作者却能游刃有余。这些作品,或淡彩渲泼,或水墨晕章,或点线呼应,或色墨相衬,得心应手且无雷同之感。可见,他对于画面布局和表现手法的把握是有着相当功夫的。细心的观者可能还会注意到,作者在这一批作品中似乎特别偏爱润泽的画法,而较少使用枯笔焦墨。前人形容中国画笔墨有“润含春雨,干裂秋风”之语,可谓要言不繁。但春涛不求面面俱到的理由何在呢?我想,一是他的天性中浸润江南氤氲之气,二是面对着鲜活生动的四时花卉。笔酣墨饱的画法既源自画面的内在诉求,更与他的禀赋心性有着深层的联系。

  这就再一次说明,艺术乃是人自身的投射。在中国人眼中,不管人物画、山水画还是花鸟画,同样都是画人的,区别不过在于直接与间接而已。花鸟画的要义,在宋徽宗时期编撰的《宣和画谱》中已说得再清楚不过——“诗人六义,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律历四时,亦纪其荣枯语默之候。所以绘事之妙,多寓兴于此,与诗人相表里焉。”联系到孔孟老庄那里开始的“赋、比、兴”传统,中国画之一贯力主“写意”,王国维之特别强调“一切景语皆情语”等问题也就不难解答了。陆春涛说,他画花卉采取“有我”的态度,是“以性情入水墨”。刻画花草树木的灵性,归根到底是在表现活生生的人——他这些个人化的感触,实则已触摸到了艺术的内核。

  陆春涛恪守着自己心性中最为真实的那种感悟。惟其如此,他的作品显现着一种诗性的韵味,如同那晚缥缈的桂香一样沁人心脾。但,在“以情观物”这一点上,我们还只可说他的感悟已能暗合古人。中国历代画家多主张缘物寄兴,以景写情,强调有感而发,心随笔运,这既体现了中国传统艺术的审美特征,也以东方式的话语深刻地撷出了艺术创造的基本规律。这样的水墨花卉作品,主要价值不在于展示了某种独门偏方式的制作技法,也不在于它们能够印证作画不贵写实而尚写意的要义。对于春涛本人,最为重要的是在经历了二十余年研习水墨的长途跋涉之后,他终于感悟到:“在水墨中得以自由”。而作为观者,我们从中获得的却是另一种启示——人最不能失去的是心性的自由。在一个物质至上的时代,在金钱杠杆撬动着的现代都市中,我们尤其需要守护自我的一方精神绿地。

梁江--中国美术馆副馆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文刊于《荣宝斋》2004.7第4期

作者: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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