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日，有幸应邀参观了卜希旸先生书法展，深受教益，感触良多。感受最深的，还是一个“厚”字。

　　首先，是卜先生学术与艺术的博大深厚。一入展厅，就感到一片高古庄严之气，作品面貌迥异时流。盖因卜先生学养深厚，于古文字学造诣尤深。在此基础之上，于历代碑帖，乃至出土器物，都下过切实的苦功；于诸家长短得失，都有极深切的体悟。如此，则下笔自有法度，别具性情。书艺的后面，有博大深厚的学术功力作支撑，这是卜先生有别于普通书家的法门。观其临《散氏盘》、《石鼓文》诸作，沉厚之气摄人心魄；“仪宇方诸朗月，文章炳于中天”一联，得《天发神谶碑》之神髓；以行书写姜白石七绝，笔力雄健，如见山谷。精彩之处甚多，不及赘述。所有作品，无论布局、题跋，乃至用印，都很考究，无时下常见的匆促伧俗之气。

　　其次，是卜先生为人的谦诚朴厚。处急功近利之世，不投机取巧已属难得，像卜先生这样，聪明人下笨功夫，且数十年一以贯之者，就尤为罕见了。其书学成就之高，良有以也。欧阳中石先生说他“学之极深，学之至广，学之亦苦之甚也”，他谦辞“深”“广”之誉，只承认“苦”，也是甘苦之谈。进而，在趣味上，也嗜“苦”有加，于石涛（苦瓜）、吴昌硕（苦铁）自是倾心，亦别有会心。此苦中之乐，当然也就不是寻常人所能享受的了。

　　陆游说“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书道亦然。此次书展，杜诗分量颇重，尤其是《秋兴八首》，扇面条幅，篆隶真草，反复书之。或是因为，诗境的沉郁浑茫，也是卜先生极为向往的。然而，具体言之，每一首书体的选用，版本异文的别择，都需要深谙其道，也都可见卜先生深湛的诗学修养。而这种修养，只是偶尔体现在书艺上，并未成为炫学的资本。正所谓“善易者不言易”也！

　　临《散氏盘》、《石鼓文》之跋语，一再谦称“未能得其一二”、“未知能得之一二否”，尽管都有近五十年的临池之功了。思之感动不已。更令人感动的，是卜先生尊师念旧之情。展品中有不少是写其恩师郭风惠（堞庐）先生诗作的，卜先生常用的印章里，也有一“堞庐门下”朱文小印，皆可见对恩师的怀念与崇敬。这些，对后辈都是无言之教，意义又不限于书道了。

　　张中行先生说季羡林先生有三种难能：一是学问精深，二是为人朴厚，三是有深情。三者之中，行公认为，最难能的还是朴厚。我于卜先生亦作如是观！

2013年4月8日

卜希旸 石里词徵联 263×39cm×2 纸本设色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