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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有时,死有时。当代艺术已经处在一个转折时刻。
当代艺术有着特定的艺术方法论和价值观,一般而言可以分为两种价值类型:消费文化和文化政治,回应着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的后现代社会生活。中国当代艺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也深受西方当代艺术方法论和价值观的影响,政治波普艺术即是典型例证。也可以认为那是一个以西方现当代文化反思中国文化的当代艺术阶段,之后从2008年开始,中国当代艺术又进入到新的文化反思阶段,强调当代艺术的民族身份和东方性。其实文化身份从未改变,变化的是从被动到主动的认知。以上历史梳理意在说明当代艺术的文化逻辑,但也是当代艺术的文化障碍。障碍首先尚不在于具体哪一种文化,而是文化作为艺术方法论的局限和多元文化作为艺术价值观的浅表。
人类固然生活在具体的文化时空之中,但被文化塑造而成的人类不免会固守文化正确,当代艺术则将各自类型的文化正确转换为文化相对主义,因此特别看重文化身份的比较和差异。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东方主义、酷儿主义等等文化理论概念,皆源自这种文化视角的方法论。
问题更在于,多元文化价值观所张扬的文化相对主义并未把世界带向各自自以为是的理想社会,反而使得它们更加无视世界客观真理的绝对性,以至各自为自己的真理而战,由多元主义必然地堕落为虚无主义。试想,世界和历史如果没有一个超验存在的绝对真理和计划中的方向,漫无目的的人类历史该是多么悲哀,若如此,人类作为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生命的意义需要被唤醒,当代艺术也需要在文化反思中转向生命关注。
与文化的环境属性相比,生命更是人的内在属性。一个人既具生命,就有着精神意义上的人性尊严和自由意志。文化随历史、地域的不同而有变化,生命固有的精神存在却恒定不变。正如人的一生可以在不同文化中迁徙,但他作为人的生命意义永不会改变。当代艺术的文化身份创作,事实上掩盖或阻碍了生命意义层面的表达,使得当代艺术的后现代性依然在现代性的末路上狂奔,而未能真正开始宏观历史中的现代性反思。
因此,面对层出不穷的现代性问题比如工具理性、全球化、环境危机等等,当代艺术的表达可能也会延伸至个体生命体验,但更多都会被文化身份讨论所拦截,从而将问题分析停留在文化差异和比较层面。从而,“未完成的现代性”问题就此停留在文化外围裹足不前,当代艺术的困境也在于此。
人是生命,万物皆生命,历史是生命,文化亦是生命。生命在当下,更在永恒,有开始有结束,更有永生。处境和永恒是生命的两个维度,处境突出了问题意识,而永恒彰显了创始成终的超验异象。文化身份逻辑上的当代艺术一般也会关注当代处境,但耽于文化处境而很少能够触及生命处境。至于生命的永恒异象,当代艺术基本上付之阙如。
时间是万物的生命尺度,所谓永恒,即是看到世界和历史无论如何变化也都在一个超验的计划和秩序之中,凡事都有定期,万物都有定时。正可谓:“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所以,古典、现代以至当代,其实是一个时间秩序。三者固然各有千秋,但都出于万物的定时和生命的真实。故此,当代艺术不应止于当代,而应联结于永恒。
在世上有限的一生,也在秩序里面。在最近的年代里,我们亦能看到杀戮和医治,拆毁和建造。现今的事早先就有了,将来的事早已也有了,已过的事会重新再来。回看中国当代艺术和社会,经过之时常常惊奇常常焦虑,辉煌有时失望有时。历史仿佛又站在一个时间节点之上,我们应该如何评价刚刚走过的道路?
我们为之努力和拼搏过的蹉跎岁月,尺度在哪里?后现代主义和当代艺术的文化正确和相对主义不可能作为自身的判断尺度,况且其中的内在矛盾和危机已经见证了当代文化理论的无能为力。唯有一个永恒不变的尺度方可以对变化的万物具有判断力,因此天下万物都有定时。
“万物有时”国际当代艺术展,试图以生命时间永恒的尺度呈现和分析我们刚刚经过的历史经验。重要的不是艺术,而是在艺术中见出真理。历史本来就活在问题与真理的张力之中,应以真理发现问题,医治问题,从而延续和更新生命。展览分为三个单元,构成中国当代艺术的生命叙事,可以称为一代人的艺术精神史。
第一单元
“记忆:一代人的怕与爱”
回看20世纪八十年代的艺术史,从历史记忆中打捞那个时代的焦灼与希望。经过半个世纪之后,中国艺术重新开始接续现代艺术前史,也重新建立与世界的关系。伤痕美术之后,星星画派、八五新潮、中国现代艺术展一次又一次掀起新艺术的热潮,直至戛然而止。十年时间重走了一百年的艺术史,仓促经过却极有真诚,如同一个重生之后朝气蓬勃的新生命。展览邀请了八十年代的诸多亲历者和原作参与,唤醒已经模糊的青春记忆,也在相对主义的当代艺术环境中重新肯定那一个时代的意义。展览也特别展出劳森伯格的摄影作品,回应一个特别的历史时刻。1985年,劳森伯格在中国美术馆展出了47件集合油彩、布料、照片、报纸、动物标本等混合材料的拼贴作品。已经身在西方当代艺术语境之下的他,给尚在八五新潮美术中补修现代艺术课程的中国艺术家以深刻的思想冲击,堪称中国当代艺术的启蒙者。
丁方《悲剧的力量之二》 1987-1988,165x140cm,布面油彩
丁方《悲剧的力量之九》 1992,170x200cm,布面油彩
孟禄丁 张群《在新时代——亚当夏娃的启示》1985,196×164cm,布面油画(泰康保险集团收藏)
杨飞云《那时我们正年轻》 1991,125×115cm,布面油画 (泰康保险集团收藏)
巴荒《朝圣者的队伍》 1989,40x97.5cm,纸质丙烯、水粉
第二单元
“失忆: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审视20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当代艺术史,从超验维度评判它的历史价值。客观而言,中国当代艺术如异军突起,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开始参与国际艺术大展和艺术市场。但过分追求方法论却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硬伤,或者迎合西方的东方主义,或者妄想自我东方主义,处境的真实和生命的真诚日渐失落。
我们在欲望和成功学的狂欢中忘记了自己的历史,更失忆于永恒,殊不知巴别塔和雷峰塔最后的命运都是倒掉成为废墟,而巴别塔的目的“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展览邀请的艺术家和作品都真诚面对了喧嚣之下的真实处境,不同于普遍的虚无主义,他/她们选择确定性,历史也会给予他/她们确定的价值。
张大力《拆•紫禁城》 1998,95x67cm,彩扩照片
张晓刚《血缘——大家庭:全家福》 1995,100×130cm,布面油画 (泰康保险集团收藏)
杨福东《昨夜的黄太太和黄先生》 2006,48x72cm,数码打印
付小桐《洛河图解》 2017,尺寸可变,铜丝编制
马轲《沙尘暴》 2012,219x390cm,布面油画
杨重光《帆布大鸟》 2015,930x720cm,综合材料
杨重光《非卖品》 2015,995x265cm,综合材料
卢龙《乌云》 2019,600x180cm,宣纸油墨
第三单元
“医治:相信未来”
引自诗人食指一首诗歌的名字,仿佛是先知在被掳巴比伦之后发出的世纪预言,也说给今日的我们。尚扬先生的油画《诊断》隐喻了新的当代艺术方法论:修复生命,医治灵魂。天下万物都有定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人心的罪恶、自然的污染、社会的纷争,都需要在黑暗的废墟中被光芒刺痛和照亮,以应然价值来观照和更新实然处境。身在处境之中,心要相信未来。这一单元的作品突出了医治、修复、生命、彩虹、要有光、拥抱、爱等等概念,诠释了当代艺术生命转向的主题,也是对当代艺术价值取向的重新判断,在艺术废墟中去点燃星星之火。
尚扬《诊断-6》1994,193×153.3cm,布面油画
(泰康保险集团收藏)
达明安•赫斯特《蝴蝶》 2009,64x87cm,艺术微喷
曹再飞《盗火者》 2021,60x50cm,布面油画
岛子《被摧折的生命树》 2020,100x80 cm,水墨设色
嘉德•宥爱艺术中心展厅一隅
高氏兄弟《拥抱 20分钟》 2000,表演录像
展览、艺术家、美术馆都应当主动回应当下的处境和问题,但并非艺术当随当代,特别在艺术危机与转向的时刻,更需要有清醒的价值反思。
“万物有时”国际当代艺术展,是为宥爱艺术中心(Ui ART Center)的开馆首展,使命与爱俱在其中,希冀与更多被更新的生命和艺术同行。
作者简介
郝青松,批评家、策展人,清华大学艺术学博士,任教于天津美术学院艺术管理系。担任多项国际艺术展览艺术顾问及评委,及多家媒体专栏撰稿人,批评写作聚焦当代艺术转型与思想史转型问题,倡导当代艺术的价值观更新。
嘉德·宥爱艺术中心Ui ART Center
嘉德·宥爱艺术中心(Ui ART Center),坐落于苏州阳澄湖畔,以“生命”主题为核心积极开展当代艺术展览和艺术教育活动,以推动公众艺术素养为己任,就艺术与人、艺术与环境、艺术与健康等课题持续深入探索,以国际化视野和多元艺术形式引领当代艺术领域,致力于打造首个以生命为核心主题的国际一流艺术中心。
作者:郝青松<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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