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古今 融通中西

才艺展八方 名远天下

授传智道 德行馨润

生众聚百业 声重中华

　　袁先生走了，脑溢血，在医院住了七天，在一切都似乎趋于平稳的时候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突然觉得天地黯然。

　　我一直以为袁先生是最健康的人，他一辈子没得过病，没上过医院，没花过公费医疗的钱，不仅我以为袁先生是最健康的人。大家都这样认为，连他自己也这样认为，他从不体检，他天生觉得疾病与他无缘。

　　一个月前，我和雪梅，与包林夫妇、小明夫妇、志成夫妇、宿利群夫妇还曾相约去怀柔他的新居看他。他还认得我，还问雪梅，大恺一天抽多少烟，雪梅对他说大约两包。他说太多了，要劝劝他，抽一包就可以了。人生无常，这一切已成为过去，我即使少抽烟，不抽烟，袁先生也不得而知了。生与死的隔膜让人费解，面容、声音、举止刹那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你怎样希望让它们留在身边，以能够随时随地地面对，但却枉然，而且消失了的竟是永远地消失，这就是人生，每个人都会面对的人生。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这样感叹过，袁先生走了，我又一次这样感叹。

　　袁先生是对时代有影响的人，他的为人、他的艺术所影响的远不止他身边的人。我在想不止我会这样感叹，许许多多的人都会这样感叹。袁先生去世的消息顷刻间在网络上传开，人类历史上曾无数次地出现这样的时刻，这是生命的无奈。

　　袁先生是改变我一生的人。1978年我从青岛来到北京，来到袁先生身边，在袁先生退休之前，我与袁先生朝夕相处有25年。除了我的母亲，袁先生是我相处最密的人。我说袁先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当然不只是时间性这一层原因，但仅只说时间我说袁先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无可置疑的。袁先生走了，我心里空空荡荡。

　　对于袁先生，我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有些话还是有待我心情平静下来再说，现时我最想说的还是袁先生的为人、为艺、为师。

　　袁先生是个心里很干净的人，从来都坦坦荡荡，从不虚于委蛇，不疲于应酬。他视所有人都是好人，总能看见人的长处。即使是背地里对袁先生说些闲话的人，袁先生也总能看见他的长处。我没听过袁先生说别人的坏话，他的眼里没有坏人，他的一本名曰《有容乃大》的文集，是在谈自己。他不是借助理性认识宽容的意义的，这是他的天性。有时候你会觉得袁先生很天真，他因此活得很超脱，没有一点世俗的影子，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那种充满阳光没有污垢的世界里，他的艺术的温润、闲适，正是他的真实写照。

　　袁先生是一个真诚喜欢艺术的人，在他眼里艺术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事情。他为了艺术可以舍弃一切，而且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只有艺术，艺术就是一切。他没有嗜好，他的生活很简单，没有奢求。鱼和油菜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他甚至不会说家常话，他是一个被艺术封闭了的人，但他会因艺术陶醉，画起画来，他会忘掉一切。他的致广大而尽精微的追求，是他对艺术近乎痴迷的真诚的结果。没有见过袁先生，我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对艺术如此真诚的人。

　　袁先生是真正的老师，在他眼里没有坏学生，他能够发现每个学生的长处。总是毫不吝惜地夸奖我们，所有学生都在他的夸奖中获得信心，获得勇气，获得尊严。他会持续地关注每个学生的成长，由衷地为我们所获得的成绩高兴，因此他不仅是学生们心目中最崇敬的老师，而且是我们最喜爱的老师，我就是在袁先生不断的鼓励中成长的。最近几年，袁先生有些失忆，但学生的名字他不会忘记。有个学生已因病去世多年，袁先生还会时常问起他在做什么，怎么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写到这里，我心里有些凄然，有些写不下去了，先写到这里吧。

　　在量子力学的认识里，灵魂也是物质的存在，在肉身寂灭之后，灵魂会遁入另外的时空。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果真这样，我们还会有与袁先生重聚的机会。

　　2017年12月15日

　　本文转自2017年12月18日《中国美术报》(作者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杜大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