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苦禅作品《朝晖》

李苦禅作品《荷塘》

　　记得小的时候，我最期盼的是过春节。最令我难忘的是1971年的春节，在一家商店里第一次看到了李苦禅大师的大写意花鸟画作品。

　　快过年了，我父亲从河南“五七”干校回来，给了我两元钱，我高兴的几乎一夜没睡，因为能买到鞭炮和最爱吃的柿饼了。第二天天刚亮，就从土炕上爬起来，盼着早点到商店开门的时间。那时，农村里的商店较少，要走出几里路远才能买到想要的东西。这天，我顺着河堤蹦跳着来到通县胡各庄公社的供销社（那时商店叫供销社）。供销社里一派过年的景象：红红的春联、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屋顶，各种花炮摆满了柜台。柜台一侧的墙上挂着年画，大多是“抓革命，促生产”、“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之类的宣传画。我边看边往前走，忽然，两幅水墨花鸟画作品让我眼前亮了起来。其中一幅是用浓墨画着木刻般的柳枝向下垂着，那柳枝上稀稀疏疏地飘着几片青绿色的柳叶，柳叶下边的枝条上趴着两只用焦墨点出的蝉，用淡墨勾勒出的透明蝉翼震颤着，那动人的蝉鸣声好像从画里传了出来；另一幅是用浓墨写出的阔叶，下面是墨线勾勒出的丝瓜，一只瓜上还顶着黄花，黄花下面是两只稚嫩可爱的绒鸡。那趴在树枝上鸣叫的蝉声和那可爱的雏鸡，正是在村头绿柳下常常看到的田园美景！我呆呆的傻站着，深深地爱上了这两幅印刷精美的年画。把手中紧攥着的两块钱交给了售货员，买下了这两幅写意花鸟画。就是这样，国画的作者李苦禅先生的名字第一次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1963年5月，李苦禅、卢光照合影于北京

　　真是天意，我后来拜的两位恩师陈雄立和卢光照先生都和李苦禅有着深厚的情谊：卢光照与李苦禅同为齐白石大师的得意弟子，而陈雄立则是苦禅大师的得意门生。记得有一次，陈雄立老师指点完我的作品后谈起了李苦禅，他说：“我跟苦老学了30年的画，受益良多。苦老是一位天性朴实、自然的艺术大师。苦禅先生有着非常平淡天然的性格，一生宠辱不惊。不管身处何处，何种境遇，都潜心作画，不改初衷。解放前曾在京城靠拉洋车挣饭吃也要画画，解放后苦老曾被打成右派，下放劳动改造，在中央美院看大门，受了多少磨难，他无所谓，心底里装的就是中国传统大写意！有一次我偷着去看他，看苦老满身被泼着墨水、红油漆，躺在椅子上他还能呼呼的睡大觉，多么清纯的老人呀！你看苦老的画，笔笔不苟且，那才是一个真正男人的画。”陈老师曾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苦禅老人主张艺术是真、美、善之物，第一是真诚，天真，不虚伪造作。再就是美，美得可以教化人以善，即为尽美尽善了。苦禅老人说过，如果画画的人人格鄙劣，那就是没有人格，这样的人实在与艺术没有缘分，那真、美、善也是瞎说……”

2006年10月，同为李苦禅大师弟子的著名画家陈雄立（中）、崔瑞鹿（右）先生，在中央美院美术馆参加王志学近作展开幕式

1993年9月，李苦禅大师弟子王振中先生为王志学《水墨葡萄》长卷题词

　　恩师卢光照也曾多次谈起过苦禅先生，他曾对我说：“苦禅是咱们国家屈指可数的老一辈花鸟画家，作为大写意的花鸟画大师，目前除了与其并誉的杭州潘天寿外，功力能与苦禅相匹敌的我还没有看到。”有一次，卢老边指点我的画边说：“苦禅作画用笔很重，用墨也很浓。他用笔重能显示其力度，用墨浓能显示其厚重。你看郑板桥画的竹子，似乎在迎风飘舞，给人以一种潇洒的感觉，而李苦禅画的竹子，笔笔沉雄，简直和‘铁’画一样，厚而且沉，凝重有力，他不是飘逸，而是魁伟！你要学苦禅的笔墨，用心去体会、感悟，会有大收获的。”

李苦禅大师为苍岩山福庆寺山门牌楼题的匾额

　　很遗憾，李苦禅大师生前我无缘相见、聆听教诲。但我去苍岩山写生20余年，每走近山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苦老手书的“苍岩山福庆寺”这六个既熟悉又亲切的大字。20余年眼观手摹，使我烂熟于心，感到苦禅大师就在我的眼前。记得在1993年的秋天，苦禅老人的学生，著名画家王振中教授从贵州来到北京饭店，我拿着习作前去拜访求教。当看到我创作的一幅水墨葡萄长卷时，给予了肯定。高兴之余当场挥毫在长卷的右下角题了跋语：“志学此作神品也，用笔凝重沉雄，笔墨苍润，可喜可佳。”题完字后，王教授说：“可惜呀，苦禅大师已经不在世了，你这幅画若是让苦老亲眼看一看，他会非常高兴的。”能在苦禅大师身边聆听教诲，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我知道这一梦想已经无缘实现。

2003年10月，在李苦禅纪念馆《王志学新作展》现场与李杭先生合影

　　2000年10月，我的第一次个人画展在山东李苦禅纪念馆举办。随后十年里，我又先后三次来到李苦禅纪念馆举办个人画展。苦禅老人长子，纪念馆副馆长李杭先生对我说：“看来志学与我父亲缘分很深呀！”

　　2007年5月，我又荣幸地来到李苦禅大师的家乡山东省聊城市高唐县李苦禅艺术馆举办画展。画展开幕那天，李杭先生特意从济南赶来祝贺。画展期间，李杭夫妇带着我一同来到苦禅大师的出生地李奇庄，参观了苦老的故居和他少年时期在其下玩耍的老槐树以及由苦禅大师后人捐资修建的“励公小学”。我慢慢行走在李苦禅曾经生活过的土地上，仿佛来到了苦老身边，正在聆听教诲……

2014年1月，在全国政协当代书画家作品邀请展现场，王志学与李燕教授亲切交谈

2007年5月，王志学与李杭先生在“李苦禅先生故里”碑前合影

　　几十年来，苦禅老人的画册、画集、画论是我书案上、床头旁的必备之宝典。不知有多少个美好的时光，都是苦老那撼天动地的大写意花鸟画作，滋润着我的心田，陪伴着我进入梦乡……

作者：王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