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90后，自出生以来一直处于被标签的舆论风口。事实上，已全部成年的“90后一代”青年艺术家正悄然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新力量。为此，雅昌艺术网面向出生于1985年至1995年的艺术家，发起【艺术90后】系列，试图用专访的形式，走近他们的艺术世界。与前辈大不相同的时代背景成长起来的他们，正在发现、思考什么?正在尝试哪些艺术实践?如何打开自己的艺术市场，甚至创造自己的艺术影响力?这些话题，都会在【艺术90后】系列里得以解答。

4月30日晚上八点，A+国际艺术家驻留项目作品展VOL.4在前行美术馆开幕，来自韩国首尔的独立女性艺术家、策展人和导演 InYoung Yeo，来自韩国首尔的跨媒体艺术家Shawn Park，以及来自中国的艺术家组合郑亦然+高亢，各自将自己一个月的驻留成果带到了观众眼前。在开幕前的下午，郑亦然和高亢还在展场不断地调整作品，郑亦然直言有点紧张：“在作品没有带到观众面前时，都是出于未完成的状态。随时都有变化的可能。”这是驻留计划中首个艺术家组合参展，同时，这也是两位年轻的90后艺术家首次以组合的身份亮相。

高亢毕业于英国，他的创作多以多媒体装置为主，通过对不同材料进行编织与融合，来回应他对某一概念或现象的思考，作品的美学风格诙谐、荒诞，富含隐喻；郑亦然毕业于美国罗德岛艺术学院摄影系，现居纽约，主要以影像、语言、艺术家书和出版为创作媒介，以跨学科的艺术实践为形式，展开不同命题的讨论。

“她来自南方海岛，我来自北方林区，求学经历也都各不一样，我们有太多不同，这样的组合也更有趣。”谈起组合的原因，高亢的回答颇有些诗意，其实这个组合成立至今不到半年。去年11月，在朋友的介绍下，高亢与郑亦然在上海艺博会上相识，彼时刚从英国回国的高亢以独立艺术家的身份生活在上海，而郑亦然完成美国的学业后留在了纽约。太多的不一样，又有相似的经历，让双方觉得非常有趣，“有人误会我们是一个组合。我们想了想也不错，也就认真考虑了一下。正好看到有驻留计划招募。高亢以前在长沙住过一段时间，我没有来过，过来做驻留一个月，想想也不错。于是，我们就以组合去申请，然后就很顺利地通过了。”

作为组合成立后的第一个创作实践，他们选择了结合各自截然不同的背景和经历，进行基于社会观察和时代体验的思考和反馈的艺术创作。他们走进老旧小区走访老住户，寻找创作需要的素材。“你是否愿意交换自己拥有的一个物件，让它制作成一件艺术品？”他们一家家走访，一遍遍询问。参与本项目的人，只要交出一个由他们自行选择的物件，艺术家将以此为基本原料制作，并在作品完成以及展览结束后，将作品赠与物件主人收藏。项目进行得并不如预料中顺利，但是挫折和失败也成为艺术项目的一部分。他们把所有的征集和物品都进行了详细的记录，制作成清单目录，在展览中展出。项目名字为“留着的肯定都有用啵”，源于一位长沙老大伯的拒绝，带有浓浓的长沙“塑料普通话”味道。

对于这次驻留计划，高亢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两个人的合作与沟通。“我是比较随意的，边做项目边思考，征集物件也是，等拿到了之后再去考虑如何去创作；而亦然不一样，她是先做规划，然后再按照规划好的步骤一步步推进。总的来说，我比较感性，她会理性一些。”高亢介绍，前期创意基本上是在争执中进行的，项目的推进过程也是两个人不断磨合的过程。

郑亦然表示，他们在推进项目的同时，也在不断反思，到底艺术和日常生活的关系在哪里？艺术创作和日常生活存在怎样的距离？艺术品的价值对于不同角色的个体们又意味着什么？展览的开幕意味着此次驻留的结束，而他们的创作还将继续。“此次调研的过程和结果，在展览中并没有完全体现。”郑亦然很快打断了高亢：“不，我觉得基本体现了。”高亢笑了笑，继续说，“我们会将这个调研和项目继续下去。”这次郑亦然没有再打断。

现在，高亢和郑亦然分别在上海和纽约有工作室，但是距离并不是问题，“我们的工作方式还是比较自由，组合的形式也会继续延续。”

雅昌艺术网：请介绍一下此次驻留计划的作品。

高亢：我们一开始就想做一个跟长沙当地文化和当地人产生关联的作品。我们计划是想跟人有比较多的互动。我们希望自己的作品会被轻易拿走，不要占据太多的物理空间，并在不多获取材料的情况下进行创作。于是，我们采用了征集的方法，贡献物件的人是愿意成为我们作品的藏家，这是我们在征集物件前达成的协议。美术馆四周就是老小区和里弄，征集就是从美术馆附近开始。

郑亦然：项目开始前，我们曾有设想一个比较理想的状态，就是大家会很热情地邀请我们去他们家，介绍老物件，分享老物件的故事，会很愿意提供物品，等我们创作完成后送过来。结果现实完全不一样，很多人根本不愿意我们进他们的房子。有个大伯直接跟我们说，你想做的东西，我都可以帮你做，我的生活不需要艺术品。虽然被拒绝了，但是我们觉得也很有趣。一件艺术作品跟寻常百姓家的关联在哪里？一个破的、还可以用的板凳，和一件看起来毫无用处的艺术品，哪个在他们心中更重要？在征集的过程中是很明显的。这个交涉过程和被拒绝的过程，也是这件作品的部分。

也有比较积极参与活动的人。有个小女生要给我们一个前男友送的娃娃，还有人给我们邮寄了一件胸部按摩器。我们后来发现，比较容易征集的对象是比较喜欢囤东西的人。征集上来的物件，基本上以老一辈的长沙人为主。我们把捐赠人的名字和物品都详细地列出来，还有些备注。这次一共征集了20多件作品，除了3、4件没有使用上，基本上都用到了。

创作中的“留着的肯定都有用啵”系列作品。
艺术家没有给单独作品命名：“我们更愿意他们作为一个系列呈现，而不是一件作品。”

雅昌艺术网：此次驻留计划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高亢：以前做作品会实验许多不同的材料，但可以依照意愿随意选择，相对自由。但是这次，就会有很多局限。这种局限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每件材料都是唯一的，上面都有人们使用的痕迹，都很珍贵。有时候会盯着好几个小时，下手非常谨慎。

郑亦然：每个环节让我反思，艺术品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能成立？在创作的时候，就像回到学习阶段做雕塑的感觉，不知道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成为我的作品，有胆量把它放到展厅里。我很感激展厅给我很大的自由。我们一直讨论作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作品什么时候才能成立，被看成是作品。在大众来看之前，这一刻没有发生之前，我都会很紧张。

高亢：我们收获的第一件物品是一个黄色的沙发。在美术馆附近的桥下闲逛的时候发现了它，被废弃在路边。我们花了20元请摩的师傅运送到了美术馆。那个沙发很惹眼，造型很特别，颜色也很亮。当初开放夜的时候，我们把沙发放在工作室门口，就有很多观众去坐。但是那个沙发不能被坐了，没有清理，有泥垢和小虫子。我想着要把它功能丧失的部分突出出来。

郑亦然：还有个刘老汉给了我们一个收音机，当时还可以正常使用。当时他给的建议是，希望收音机拿回来还可以用。我的第一反应是，那我就不要做改动。我没有自信，我把它改成一件艺术作品后会比他能听到收音机更有用。后来，我们确实一直没有改，在整个驻留期间，我们都是听着这个收音机来做作品。这些经历不仅仅呈现在这次展览中，还有可能成为以后作品的部分。

雅昌艺术网：这是你们初次以艺术家组合的形式出现、创作，拥有不同的成长经历和创作理念，能详细说说？

高亢：我接触美术比较晚，到了高中才想到要去考美术。为了考国内美院，我复读了两年，但是大量的训练让我产生了怀疑，这就是我想要的艺术吗？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我直接出国了。我的素描基础非常好，刚出国的时候只会素描。只用这一个媒介，肯定不是最佳的表达方式。在接下来的四年中，我尝试了大量的媒介，动画、装置和雕塑、拍影片，编程，还接触了声音艺术和行为。本科毕业时，我对科幻题材比较感兴趣，用新媒体比较多，但是我并没有这样定义自己。研究生专业我选择的是纯艺术专业，没有细分专业，也没有具体划分媒介。在批评课上，同学会互相分析作品的表达主题和方式，是否能不通过文字就看懂作品想表达的意思是考量的重要标准，媒介并不是重要的。

毕业后的前两年，我用多媒体表达比较多。多媒体不断进入生活，大家对未来会有不同设想。我当时有点质疑。对于我不喜欢的东西，我会先去尝试、接受，然后去调侃和讽刺。我用3D动画做了很多游乐场主题的创作，我将很多元素进行了调整，会形成一个荒诞的场景。所以，我用3D动画做作品，做出来的东西会是很荒诞的，审美绝对不会让你舒服。

郑亦然：我完全没有接受国内的艺术教育。高中毕业后，我考到了香港学传媒。后来接触到一些艺术作品和艺术家，印象最深刻的是法国艺术家JR和他的作品。JR喜欢在街头做涂鸦，用广角镜头给众人拍摄照片，然后打印出来，粘贴在街头。他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国境线上，互相贴上了对方很搞笑的图片。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国家仇视对方由来已久。这个很简单的作品，用很幽默和简单的方式，调侃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用很小的方法做一个很大的事情。

我很认可这样的做事方式，我也想做这样的事情，于是中途转学到美国学习艺术。虽然我在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上的是摄影系，但是学校的氛围非常好，大家都在做当代艺术的事情。我希望用艺术提出或回应产生自生活的问题，我更关心一个社会环境里人们的心理状态，纯粹欣赏形式美感不是我想要的创作方式。我不是因为当艺术家很酷才做艺术的，我对艺术没有幻想。我喜欢的艺术是不分媒介的，作品概念本身是最核心、最重要的。我决定跟高亢合作是因为他会研究不同的媒介创作材料，在形式上的探索会多一些。那这样，我们会互补一下。

雅昌艺术网：对于你们来说，艺术的意义是什么？

高亢：这样说可能像大话，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人人都是艺术家。”博伊斯提出的这句话对我触动很大。艺术本来是生活的一部分，而现在人们企图把艺术从人身上剥离出来。但是这些东西在生活中是非常重要的。作为一个艺术家，艺术家不是一个角色，我希望能更多的、有效地影响到身边的人。

郑亦然：艺术对我最大的作用，是它能告诉我另一种可能。它永远在提醒我，他跟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当我在创作时，我都在尝试跳出自己原本的视角。我做作品是给谁看的？大家认为艺术欣赏是有门槛的，它毕竟是一个很复杂的学科。很多艺术家希望打破门槛，让百姓接触到自己的作品，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在创作的时候，我不希望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有评论说，看不懂的才是艺术作品，我不接受这个说法。艺术不是发生在作品身上，是发生在来看作品的人们身上。 

高亢和郑亦然正在创作中

雅昌艺术网：这次组合的经历，感受如何？

两个人的合作，会比一个人更直接。这次驻留项目相当于一次练兵，同时我们会以组合的形式参加其他驻留，组合的形式计划是长期的。

雅昌艺术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