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光 《 神乐月 - 6 》岩彩 金属箔 360cmx180cm 2005年

对谈人：胡明哲、陈文光

胡明哲：我特别关心您是以什么具体方法解决具体问题的。比如说，从照片素材开始，通过研究康定斯基作品,使学生进入到抽象思考方式，之后又回到具象素材，学生最终得到超越。在这个过程中,您是通过口头讲解引导学生欣赏，还是用学生的作品和康定斯基的作品并列解析呢?

陈文光：首先是同学们在色面造形的基础课时已经做过大量的点、线、面、黑、白、灰的实际训练，所以分析康定斯基的作品时就很容易找到切入点。然后结合每个同学的创作素材，进行实际的运用。

胡明哲：每个学生作品之中的抽象元素是从哪来的呢？

王盛《人物课写生作业》 90cm×120cm 岩彩 金属箔 2015年

陈文光：还是以客观提供的原始素材作为基础，从中衍生出各种形式的表现，所以，原始素材还是很有作用的。一个很好的例子，是陈静的作品《衣架》。我认为《衣架》是从具象的原始素材演变成具象和抽象结合的佳作。我经常会拿《衣架》举例，让大家体会当中具象与抽象的穿插，交织和美感形式。照片作为素材对于现场写生的必要性，在于提供很多珍贵和有价值的创作元素。在拍照片的时候，其实画家就已经开始选择了，拍了多少张，就等于有多少个不同角度的观察和选择。构图形式也好、色彩感受也好，物体结构也好，这些鲜活的瞬间细节记录，都是可贵的。

甘雨《人物课写生作业》 90cm×120cm 岩彩 金属箔 2015年

胡明哲：直觉观看，您选中要画的树叶局部和最后画出来的作品《初夏》是不一样的。我认为您是用客观素材画了一个主观的形式结构。您以写生的方式认真地观看树叶，但是最终的绘画与原始素材差距很大，客观的东西少了很多,可以说，这是一幅抽象绘画作品，并不是这部分树叶的写生。

伍璐璐《人物课写生作业》 90cm×120cm 岩彩 金属箔 2015年

刘婷婷《人物课写生作业》 90cm×120cm 岩彩 金属箔 2015年

陈文光：其实最初是想画一张较为场面性大一点的。后来几易其稿，演变成现在看到的样子。

胡明哲：我认为必须以抽象的形式逻辑作为主导,才能形成这样的画面结构。照片里具象的细节，在直观上是很清楚的，而在您的作品中却没有了。按照传统素描训练方法,其实也要概括细节的,但是前提是依据直觉观看,概括客观物象的细节。比如说将亮面概括出来，再把暗面概括出来，按照这样的思路概括,结果永远是客观的。可是,按照您的思路概括,结果竟然是主观的。您根本不是以直觉观看的方式进行归纳，您的白形、黑形，及其串联取舍,好像都与客观对象无关。您是怎么想的呢？

陈文光：应该说，大的框架是客观的，其中的局部和细节，会根据自己的审美趣味来重新组合，把纯客观的图像转换成带有主观意愿的图像。与客观现实的距离拉大了，让个性化的绘画语言更加突出。

胡明哲：您想远离客观对象的时候，还看照片吗？

陈文光：看啊!其实我是在不断地看，寻找突破口嘛。

胡明哲：也就是说,您一边看着它，一边却想离开它，这样不矛盾吗? 如果我们仔细对比这幅照片和这幅作品, 确实可以发现您并未离开照片，您画面中出现的所有的图形细节，其实还是照片提示给您的。

陈文光：对。

胡明哲：画面构成是主观的构成，画面的细节由素材提供。您只是选择了自己需要的细节，而放弃了不需要的大片的东西。

陈文光：是的。我认为“个性化”不是瞎编，而是在客观物象的基础上加进自己的主观表现。

胡明哲：但是您的主观构成跟凭空编造的主观创作方式又是不一样的。您只是主观地选择,但必须有具体的素材提供给您,画面中的所有细节全部来自客观的素材。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样做,画面是鲜活的,不概念化。换一个说法就是:以主观审美情趣，认真地选择客观素材,因此，并不是凭空编造的。主观选择时，您按照个人情趣放弃了很多,又强化了很多，最终则形成了一种抽象的形式结构,以及陌生化的审美效果,这样就超越素材本身。另外,您的画面之所以是生动的,就是因为有活跃在抽象逻辑中的生动细节!可以说,这就是您的观察方法和创作方法。

任晓红《人物课写生作业》 90cm×120cm 岩彩 金属箔 2015年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您认为必须有写生课程的原因。但是,您的这种写生和一般美术院校常规的素描写生是完全不一样的，出发点和结束点都是不一样的,明确这一点十分重要,因为,按照您的思路进行写生,最终得到的是抽象的形式结构,这十分符合岩彩绘画需求。在这个思路上深化发展,就可以顺畅地完成岩彩绘画创作。可以说,您创造的这个独特的写生方式,构成岩彩绘画写生课程与众不同的特征，很有学术价值!

陈文光：我的思维方法和寻找的路径, 就是强调“转换”，客观和主观的转换，再现和表现的转换，具象和抽象的转换。所谓转换就是把所有的元素重新配置，并且一一体现在画面上。

胡明哲：我觉得您的写生课程不只和西方的具象写生方式不一样,也和西方的常规意义的抽象表达方式不一样。西方的抽象绘画大多是与客观无关的纯粹主观创造,追求内在心理的外显，研究纯粹的抽象形式,最终走到极简主义。您的抽象形式与西方抽象主义从原始观察到表现路径，都有着根本的不同,其实您是在具象和抽象之间自由转换,并且可以获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

戴剑舞《人物课写生作业》 90cm×120cm 岩彩 金属箔 2015年

我也认为,人类的内心能力是有限的,我们必须跟大自然发生关系。但是,按照西方具象素描的观看方式，只能得到物象的结构。按照西方抽象主义思维方式，又很容易走向概念化的表达。而您这个方法很有意思，也很智慧，您既不是完全具象,又不是绝对抽象,而是游离于两者之间!您确实是对着具体物象写生，然而却得到了抽象的形式。或许,可能您都没有想过要画什么抽象绘画，您只是想编织出很有意思的画面，是不是这样呢？

陈文光：是的。每当能够在客观对象里发现和捕捉到有意思的图形，就会喜出望外。

胡明哲：那您是不是看到这片叶子，就已经觉得很有意思了。

陈文光：常常是东找西找，一面找，一面思考，我觉得在不断的寻找中能够提高眼力。

胡明哲：以前咱俩在一起边聊天边散步时，您总是走几步就停下来拍照，我觉得,这不就是很一般的一颗树、一丛草吗？您为什么拍照呢?或者说不知道您看见了什么? 今天,通过深入交流才明白,您不仅注意随时搜集素材,甚至很关注表面上十分平凡的物象，能够发现其中有意思的细节，而这些细节别人是看不见的。您凭着个人的审美修养发现着万物，创作时,既没有离开物象，又省略了大量的东西，只是把主观所要的那一点点给强化出来,并且尽量精微地表达。

宋丹青《人物课写生作业》 90cm×120cm 岩彩 金属箔 2015年

陈文光：我觉得任何有形式感的画面都是经过重新组织的。

胡明哲：那您重新组织这种黑白灰的时候，依据什么呢?

陈文光：平时的学习和积累也很重要，让那些美感认识深入脑海，当客观物象和它碰撞时，就能激出火花。

胡明哲：我认为我的课程只是研究画面形式构成的骨架,而您的课程则是在形式骨架上增添了筋肉,没有筋肉的画面是不完善的,也是不鲜活的,所以,我们的课程必须合二为一,构成必然和有机的联系,才可以作为一个完善体系。

陈文光：对！我一直认为，把色面造形基础课程和写生、创作连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中央美术学院中国岩彩画创作高研班教学现场（2015年 北京）

备注：本文节选自《似与不似》岩彩绘画写生课程。关注“岩彩艺术馆”微信公众号微店可进行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