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宽的14天直播结束了。对于当下，14天的期限不言而喻。他把自己“困”在木箱上，只带一本杂志，玩玩手机、吃喝拉撒，所不同的是，这期间的生活以直播的方式呈现给公众。这种方式带来的，是围观而非凝视，评论区显示，人们更关注的是他怎么如厕这类话题，坚硬的意义被大多数人排除在视野之外。

庞宽《拜拜迪斯科》14天行为艺术表演结束后的摄影，图片：房方

行为艺术大多带有强大的力量感和冲击性，而庞宽的行为则显得温和甚至有些娱乐属性，观众没事就打开手机看看哥们儿在做啥、听什么歌、怎么睡觉上厕所，然后满足地切换到其他手机应用，继续聊天刷剧打游戏。除去一些疫情下的极端状态，多数人在日常生活中仍然是温吞、缺乏痛感的。庞宽的自我隔离、疫情下的被迫隔离、我们的生活状态三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内在相似性，庞宽的行为与观者的日常构成某种互文。他似乎有意无意悬置了所谓的态度和意义，当14天行为结束后，选择在黄金时段的某音平台上直播对谈，更将这次行为的大众属性推上巅峰。

抛开对行为艺术定义的追问和争论，庞宽的这种行为，可以看做疫情日常的某种映射，也因登上热搜、数量庞大的围观成为一次网络热点。看与被看之间的联结，可以视为一次蜻蜓点水的点赞互动，也可以当成钝感生活里的一次镜像体验，艺术本身就是开放的。不同的是，庞宽的14天直播结束了，很多的人生活还在+7+7+7……

庞宽《拜拜迪斯科》14天行为艺术表演结束后，进行了一场“黑胶对谈直播”

一场音乐欣赏直播 结束了14天的行为表演

5月7日下午4点，庞宽行为艺术直播结束。3个半小时之后，晚上黄金时段7：30，一场由这位刚刚结束14天“隔离生活”的主角，无数人“养了”半个月的“电子宠物”亲自参加的直播对谈在某音平台上演。

这不是一场行为艺术的分享对谈，而是一场电台音乐DJ的音乐分享会，主持人表达着过往音乐大师的敬仰。评论区则表达着对庞宽个人的关切：“不要再聊音乐了，我想知道庞宽老师现在最想吃什么？”

庞宽《拜拜迪斯科》行为艺术表演结束后，参加“黑胶对谈：庞宽”直播的庞宽，图片：房方

音乐欣赏环节占据时长的一半，不同观众对直播的期待大相径庭，这种争议也类似于对庞宽“拜拜迪斯科”这一行为的讨论，我们是否已经具备了共识和框架，还是在不同的语境中各自表达？疫情带来外部环境的变化，以及手机和网络作为介质，我们的社会关系与话题讨论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围绕庞宽“拜拜迪斯科”的14天，以及这场结束的直播讨论，说明我们我们日益成为容易共情的整体，还是成为日益离散的孤岛？答案也许就像我们健康码的颜色，可能随时变化，需要不断检测、重新来过。

《拜拜迪斯科》庞宽行为艺术直播截图

这种代入感可能是易变的，就如同《楚门的世界》里，当楚门逃出去，观众为他欢呼，转眼间就要换台，看还有什么别的节目。我们在看一场秀，融入、批判或者反讽，还是通过庞宽的行为来反观无可逃避的现实？庞宽的行为都已经结束了。

《拜拜迪斯科》庞宽行为艺术现场，庞宽做核酸检测，星空间，2022

行为艺术、音乐、表演？一次无法定义的行为

其实，如果有关注庞宽整个行为艺术的过程，或许对最后这场对谈不会感到诧异。

这场行为艺术表演在初期确实引发了爆点，频登热搜，被无数媒体关注，也引起了艺术圈不少的批评讨论。

许多圈内人士借由他的此次行为撰写了不少评论的文章，关注：这是什么行为艺术？行为艺术的意义何在？许多人会将这一场行为艺术与40年前的谢德庆相比较。然而，当我们看完整个14天庞宽的行为，会发现：无论是艺术家创作的出发点，身处的时代背景，所遭受的生存处境，作品背后可能指涉的意义，都与40年前的谢德庆不属于统一语境。。

这场行为据说缘起于“临时起意”，正如此次展览的策展人，星空间负责人房方对雅昌艺术网及艺术头条所分享的：“‘拜拜迪斯科’是话赶话就有了画廊十四天的一次行动。”

庞宽与彭磊合唱《拜拜迪斯科》，图片：房方

在庞宽行为表演的第三天，DJ黄觉来到现场，提议他可以每天以音乐投喂的方式，播放一首歌。很快，获得娱乐圈的响应。在之后的每一天里，都有一位/两位庞宽圈内朋友为他推荐歌曲：张蔷、张雨绮、周迅、许知远、柯蓝、丁薇、李诞、小乐、马思纯、洪晃、有待、眼镜蛇乐队、山羊皮乐队、郭采洁·····这些艺人的名字代替了之后对这一艺术行为本身的讨论。到直播结束的前一天，庞宽所在的新裤子乐队主唱彭磊亲自来到现场，一起合唱了一曲《拜拜迪斯科》，作为整个行为表演的压轴，也借此点题。

如果说这场行为艺术的开始，是由当下疫情管控，14天隔离而来，庞宽本人也必须经历如测核酸，缺乏足够的物质，忍受身体和心理上的挑战，感受一个人的孤独等非常人的状态。但随着直播的推进，却无法抹去庞宽作为一位音乐人的实事。他所做的事情，也将围绕着他音乐人的身份而展开。

事实上，细究庞宽个人的经历，也是属于音乐圈。虽然与彭磊，沈黎晖（摩登天空创始人）共同毕业于北京工艺美校，学习艺术设计，毕业之后也曾在摩登天空担任海报设计的工作，但也是与音乐有关的内容。之后加入彭磊的新裤子乐队，便开始以音乐人的身份出现。近几年来，随着其合作画廊星空间的推广，在一些展览、艺博会上能看到一些庞宽的艺术作品，但基本都与其音乐创作有关，或是一些偏向设计方面的平面作品。

因此，“拜拜迪斯科”天然就难以定义，或许也不需要定义，音乐在其行为中有独特的角色，但似乎他并未给音乐赋予更清晰的指涉，而是在过程中逐渐明晰其音乐人的属性。庞宽自己在最后总结：“如果这些天没有手机、网络，我或许还可以坚持，但是如果没有音乐，我可能会坚持不下去。”

《拜拜迪斯科》庞宽行为艺术现场，正在阅读的庞宽，图片：房方

14天，一场“Home Party”？

那么，我们如何来观察庞宽的这场行为艺术表演？

庞宽说，生活中他是一位热爱自己开“Home Party”的人，在没有人的房间，他会大声放各种喜欢的音乐，甚至会穿着奇装异服，自己表演。

直播对谈中，主持人问庞宽：“在此次14天的隔离生活之前，你最长把自己关在家里多久过？”庞宽回答道：“疫情之后，这样的生活就变成了常态。所以这才有了做这次行为艺术的想法。”而他在行为直播中所展示的，正是生活中真正的自己——一个独自开Party的自己。

如果再回过头看庞宽的此次14天行为艺术表演，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这也许就是一场个人的“Home Party”。不同的是，以往的独自享受，此次变成了近400万人（直播结束时的数据）共同的狂欢。

《拜拜迪斯科》庞宽行为艺术现场，正在阅读的庞宽，图片：房方

或许因为这一行为脱离了行为艺术既有的脉络和范畴，行为艺术领域的专业人士大多保持谨慎的态度。在此次行为艺术的策划人房方看来，或许可以从行为艺术之外的视角来审视庞宽的行为，“或许不是接近我们所熟知的谢德庆，而更像是英国的吉尔伯特和乔治这对双人艺术家组合。”

在吉尔伯特和乔治这对从事行为艺术已经50年的艺术双人组看来：“几乎所有的艺术家都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艺术上，这其实是个极大的错误。”因此，遵循着“艺术为了一切大众”的原则，他们穿着老式礼服，神情淡漠地在各种场合比比划划。希望和大众之间建立一种亲密、明确、无条件的关系，让艺术和观众直接对话，从而使艺术对社会和人产生影响。

某种程度而言，庞宽的行动似乎亦是如此。他无意于借此次行动揭露社会深层的呐喊，亦不是要挑战某些既定的艺术规则，他只是在还原他自己，一个音乐人，在做着一个艺术的表达。

《拜拜迪斯科》庞宽行为艺术结束，向所有的观众挥手告别

在直播对谈的最后，庞宽说到：“这14天，我成了许多人养的‘电子宠物’，为他们无聊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我听说我这次行为艺术已经有上万字的艺术评论了。其实闲着也是闲着，能为他们找点事情做，挺好的。”

《拜拜迪斯科》庞宽行为艺术结束时的可爱表情

而庞宽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收获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礼物，有人为他送酒、饮料、糖果、冰墩墩，还有人为他画画，甚至制作了一本记录详尽的《庞宽14天行为观察记录》。他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写了许多有趣的小作文故事，甚至完成了一首音乐的雏形，并计划开创一个新的“Home music”（即自己在家做音乐）。

最后，庞宽以一个可爱的表情结束了这次行为。他走下木箱，可以更加自由尽情地玩儿音乐了，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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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书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