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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很奇怪的东西,仔细体味,有时可以拉长,而且可以延绵不绝。
一
作为出版人的陈子游,早就为大家认识。
十几年前,初到北京,不知道这位不年轻的湖南人,是不是与大多数年轻的“京漂”一样,怀揣梦想,体验居京不易的滋味。这些年,富有经验的老京漂,在文字里流露出这样的感叹:每到一个地方,人生地不熟,需要一至三年接地气,不管怎么活法,挺到第三年都会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不知道刚到北京时子游的辛苦!那几年他是《艺术状态》团队中的一员,刊物从三十二开慢慢做成十六开,虽是一个海外的刊号,由于独特的编辑思路和起步较早,在圈子里也有声有色。那时,我在杭州松木场附近的山脚下,白天也不见天日黑呼呼的房子里,给本地的画家打电话,义务做着约稿的工作,于是在版权页会同时看到我们的名字。
在中国做出版人不容易,有太多条条框框。而正是这些条条框框和办刊如行政级别从中央到地方,给体制外的出版人创造了为时代作贡献的机会。我试着想过现在的专业媒体为什么缺乏权威性的原因,仍然是社会上弥漫的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在作祟。一、画家日益高涨的广告意识,难怪说画家是给媒体送钱的天使;二、评职称论文发表的硬杠杠,让有点矜持有大学教师身份的画家们,被迫打倒在没有稿费得还要付版面费的沙滩上。正是那些往日的权威媒体没有坚持,让稍有选择和学术底线的新兴媒体提供了生长的沃土。日益增长的经济实力,让国人有底气反思全球化、国际化与一味崇洋的界限,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对传统文化品味的眷恋,使与子游有关的几本刊物走向前台,并为同行津津乐道。十多年过去了,子游已扎根京城,已是较有腔调的出版人。这些年,子游着力于《画风》丛书、《中国艺术家年鉴》艺术家的个案研究系列丛书和数年来主要是一直参与和执行邵大箴先生主编的《中国画艺术年鉴》课题工作,并不局限于小众的选择,仿佛有更宏大的视野。正如他所说,他的工作是要给未来的艺术史研究者一个身临其境的艺术现场,自己的努力是为未来艺术史的撰写者提供一个基本的文本和材料。作为成功的出版人,享受“当今中国画坛一线创作者很少不识此君”(张伟民语)的快乐,子游仍然要像一位勤勤恳恳的田野考古工作者一样,游走在纷繁复杂的艺术现场。这种甘苦只有他的同行知道,陆虹在《不舍水墨——写给子游》里记录:“三年前与他去天津采访,他一人手拿摄影器材、背包,正值飘雪寒冬,连我的鞋在雪地里都踩得湿透,他一人连续几小时的采访摄影;书出版了,还要背上与人相送。”读到这段,这位无北方人高大身形的湖南人如在身侧,甚至会拒绝你邀请喝杯热茶,告诉你忙完这段还要赶下午的火车,深入下一个现场。
《中国艺术家年鉴》书系陈子游主编
《2006年中国画艺术年鉴》
二
作为画家的陈子游是慢慢出现的。
早就与子游在他高朋满座酒后喧哗的电话里聊过天。第一次见面还是今日美术馆“四门阵——当代传承”的展览开幕晚宴上,众神仙就坐后,一阵乱喝,酒精有时让人观点更加鲜明,情感流露更加直接,反正是喝得“稀里哈喇”,事后听山艺的党震说,在一个地下停车库找到了不知东西南北的我,还是在子游的文章里知道,那天他也喝高了。
从此,只要子游来杭州,不管有没有时间见面都会来电话,告诉他在杭州出现了。子游熟悉杭州的画家,也熟悉杭州!“恰逢江南春色好,邀约西湖花香浓”,这是子游旅行笔记里的流露。甚至在见画家的间隙,也会自己乘船到西湖深处,晤对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可谓碧波偷闲,作客湖山。
又一日临时相约,假如有空可以到劳动路一家朋友的画廊喝茶,他晚上十一点的火车离开。晚饭后,匆忙打车进城,见友朋一俩,子游说来杭作几位画家的现场记录,并介绍认识摄影师丁文卿。闲聊之余,借画廊仿明式旧书案,打开他的书法,有手卷、有册页,还说自己其实不太写,只是看书的闲暇抄抄书。事实一看就知道是位个中老手,不是少时苦练,再加二、三十年的功夫,哪可能抄抄书就如此潇洒。言谈中我也表达自己十几年来学习书法的不容易,并流露钦佩之情。此前每次碰到一阵瞎聊,大多是友朋间难得的情谊和对他做书办刊的意见,这时看到其业内手段,与张岱《夜航船》里的那位僧人相反,轮到我是原来如此,得卷起身体宿宿脚。
近几年少去北京,更多的是子游来杭州见面,好像也是在劳动路的涌金饭店,又看到子游的一批花鸟,有折枝写生,有案头信笔;折枝多几分鲜活生动,信笔点染倒是古雅干净,满纸烟云,这几分古雅气象多少有明中晚期吴中文人的闲适。这些年对传统的回归和尊重,聊起山水花鸟,动则上追宋元,其实明白人细究一下,都知道宋就是宋,元就是元,南北宋还有些瓜葛,要说一张画里兼得宋元,真是信口开河,本事超常。明初的浙派,就是由于元对宋的切割,所作出的反拨,由于失之粗疏,到中期才由吴中的一些文人开始想念元之雅逸温润起来,宋末元初审美传承的断裂是一个值得进一步研究的话题。在这纷繁混乱的当下,让心灵图一时的宁静,有机会一窥明人的风雅,已经是阿弥陀佛的事了。虽在云端漫步,子游的染翰,已经触及让我们倍感珍惜仿佛只隠不显的生命体悟,正如祝振中论子游的写意花鸟:“情的宣泄亦当适可为度,否则容易沦为江湖。或者说,情感的抒发不应脱离理的制约,合理方能合情。”我深以为然。
三
作为朋友,由于工作原因,子游南来北往,朋友遍天下。
对于我来说,子游更是午社诸兄共同的朋友。子游在杭州出现,只要他有时间,我和心明兄都会通知午社诸兄邀宴湖上,午社中的王平、谢海更是他媒体的同行,会在各种不同的场合会面。午社五周年,承蒙子游赐文《相遇午社》,由于熟悉“午社”八位成员,好被他一一用文字戏弄一番,娓娓叙来,颇似午社人物绣像,包括在下,也是自作自受。小说家海飞问起午社,我传给他一看,不日刊发在专业文学刊物《浙江作家》上,可见专业写手对子游文字功夫的认可。其实他的文字也像张伟民说他的绘画作品一样,把形质压倒最低点,意志发挥到最高点!
有些人命中注定朋友多,你羡慕都没有用!就如子游,性格使然。他的好友丁亚雷说:“在其遇有知己时,能见他引以为快的侃侃而谈和酣畅的神情;偶遇异己者时,却很难看到他引以为恨的恶语相向,有时他只是静静地倾听或是默默地走开。”让我想到易中天在去年成为《南方周末》年度人物嘉宾时,说到知识分子的说真话和可为可不为,可以选择闭嘴,但说出来的肯定是真话,这是知识分子的基本操守和坚持。
多年来一直收到子游送给我其他画家的画集,正如有人对他说:“光为别人做嫁衣,别把自己耽误了。”收到他的《云端漫步》,翻读之余,想说该耽误的早耽误了,不耽误的总耽误不了。
2012年5月5日兴坞居
作者:王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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