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比较全面地看了张立辰先生的作品，毫无疑问，张立辰先生是当代大写意花鸟画家的杰出代表，看了这个展览以后我们有很多思考，思考20世纪中国画发展的历程，包括中国画和西方绘画造型艺术的关系，也包括传统文入画从出世心理到入世心理。我感觉到20世纪大写意花鸟画主要的传统当然是海派传统，尤其是吴昌硕建立起来的金石大写意传统，后面的潘天寿也好，齐白石也好，实际都是海派金石大写意的延续。浙派花鸟画实际上也是海派的延续，京派花鸟画也是海派的延续。
　　我个人一直认为20世纪后半叶是花鸟画大写意的衰落期，80年代往后，衰落尤其明显。我们如何看待20世纪中国画的发展问题?有的学者认为20世纪中国画不能和明清相比，有的认为20世纪的中国画和西方得到了很好的融合、借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但不管怎么说，文人画大写意花鸟画确确实实不像明清那样达到一个高峰的阶段，这里面有很多原因，比如我们如何接受西方绘画的造型因素上来说，这条道路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在吸收西方的造型意识同时也改变了、改良了，也创造了，中国画对人物画的发展，这点成绩是不能抹杀的。
　　我们可以细细地想一想，中国画的语言基础是：书法，所谓的笔墨问题实际上是书法，中国画的基本语言是书法语言。西方的绘画，不管是油画也好，水彩也好，包括雕塑，毫无疑问是造型语言，造型语言解决的问题是结构、光影和色彩，和中国画是用：书法语言表达对象是不太一样的。到当代我们不谈造型语言，到今天的语言是图象语言，不管是西方油画的发展还是中国画的发展，很多前锋的位置是注重图象语言的吸收。很显然，绘画的语言基础在发生着变化，我们不仅吸收了西方的现实主义观念，还使我们的中国绘画由原来表现出世心理转到入世心理，我们表现现实状况，这是重要的转换。就造型语言来说，绘画，特别是中国画要表现刘‘象的美感，这是我们不能回避的一个现象。所以造型因素在某种意义上是削弱了笔墨语言的表达能力。从客观上来讲，我们现在是键盘时代、信息时代，我们今天在表现信息的时候通过键盘，在20世纪由原来的通过毛笔书写变成硬笔书写，我们的画家只有在艺术创作的时候才拿起毛笔进行创作，毫无疑问在客观上使我们画家的手腕下的笔墨功底减弱了，这点大家都非常明确。
　　这些因素都是大写意花鸟、大写意中国画势微的重要原因，正是这些原因，使一些当代的有识之士谈到了中国文化价值，尤其在中国画领域笔墨价值的重要作用。今天看了一下张立辰的作品，我感觉到尤为兴奋，这种兴奋如果从学理上来讲，就是从张立辰自己的艺术创作人生中如何来折射这一百多年，尤其是当代中国画的发展。刚才孙美兰老师说张立辰先生早年求学于浙江美术学院，后来到了中央美术学院，他出生在徐州，徐州是南北交界的地方。
　　我刚才讲海派在20世纪可以简单地分成浙派系统和京派系统。浙派系统包括潘天寿，虽然也是金石大写意，但有南方人的秀润和静雅之气。京派，特别是齐白石更注重生趣，就是生活意趣的发展，这一点是比较明显的。张立辰把这两点结合在一起，在他的大写意花鸟画里头既有在浙派形成的秀润、静雅，也具备京派的非常注重生趣的特征。他提出来的笔墨结构在某种意义上是当代人对笔墨艺术的认识和发展。我曾经写过“从笔墨个性到图式个性”的文章，谈到20世纪中国山水画的演变历程及价值观念的重构。在今天我们在谈到中国画的时候，我们的作品需要放在展厅这样一个巨大的展览的空间上，这就不得不强调绘画的视觉形式，即结构问题。张立辰先生的笔墨结构是在吸收当代艺术、吸收外来艺术的同时，如何坚持民族性这一点上，是他自己的创造，他显然是把笔墨，把传统文化精神放在首位，把结构这种视觉形式放在其次。
　　张立辰先生有三个展厅，在圆厅是90年代的创作，是巨大的尺寸，这种巨大的尺寸在传统的大写意花鸟画里面很少见到。因为毛笔大小决定了画作尺寸的大小，一根线用一种气去贯通，如果作品尺寸过大的话，肯定撑不起来。张立辰先生在这种巨大的尺寸里头把大写意花鸟画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是当代性的最鲜明的体现。二、三厅里的展品，是他创作历程的演变，尺寸相对小一些，和传统大写意花鸟画的尺寸比较接近。我个人还有一种观点，大写意花鸟画和工笔画还是有区别的，工笔画是做加法，在加法中最难的是做减法，工笔画是比较具象的，如果想画得比较妙，就要在加法中做减法。很显然，大写意花鸟画是在做减法。我们都知道要通过一根线高度抽象，在似与不似之间去表现对象的神采，去表现主体的精神面貌，这是在做减法。在减法里头做加法才是最高的境界。我想张立辰先生能够画这么大的尺寸的画，在减法的同时也用写虚的方法，用许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在做加法，在泼墨的面上有很多技术上、技艺上的特殊处理，让层次更加丰富，也包括对水溶剂的特殊处理，让墨色里头有更丰富的变化，这是减法中做加法的微妙的地方。  
　　最后讲一个，在当代，或者是在20世纪的大写意之所以衰落，主要是艺术主体的原因。古代大写意的杰出者大部分是有叛逆精神，有忧患意识，或者是个性意识非常突出的人。在当代我们创造了和谐精神，社会在物质文明上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在我们的社会里头，工笔花鸟画，或者是写实性的绘画能够得到很快的发展，和我们艺术家整体的个性还是很有联系的。在今天我们很少能看到独立独行的人，对社会有很强的叛逆意识的人存在，这就在无形中削弱了大写意画的精神张力。这就是大写意画、大写意花鸟画目前面临的问题。张立辰的作品看着更亲近一些，因为是徐州的人，那个地方的人有一股豪气、大气，所以看了他的作品有这种气，和潘天寿、齐白石有很大的区别。阳刚中有静雅，秀韧中有豪放的精神融合，在张立辰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孙美兰老师讲得非常好，我非常赞成，这就是新世纪以来中国画的发展，是注重民族文化和民族意识的自觉，和整个中国经济的发展和中国文化软实力的增强是连在一起的，只有在这样的经济背景中，在这样一种多元文化中，我们才能平等地强调我们民族自身的特征和民族意识。我想张立辰先生在这个时候办个人展览，展示中国民族文化的优秀传统，正逢其时，我们祝愿张立辰在以后有更好的发展，更多的、更杰出的创造。

作者：尚辉(《美术》杂志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