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
今天,是中国第十三个文化遗产日。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主任陈岸瑛在天津出差,参加今年非遗日的主场活动,从6月7日开始,持续举办一周的非遗活动。陈岸瑛参加了全国非遗保护工作座谈会,他也是文化和旅游部表彰的,对全国非遗保护工作做出突出贡献的先进个人。同时被表彰的还有中国美术学院手工艺学院院长周武、传承人何满、陈利等99个先进个人和50个先进集体。
2015年春天,文化部非遗司的领导找到了陈岸瑛,问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能否承办非遗研修班。恰好那时候陈岸瑛对21世纪传统复兴潮流开始关注,所以他欣然应命,成为清华美院非遗研培计划的主要筹划人。
同时接到任务的,还有中国美术学院周武等20多所院校的老师。他们都是第一批试点院校的负责人。这意味着国家对于非遗的支持力度更进一步。从2006年开始,每年6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成为一个关于文化遗产的节日,在文化爱好者的眼里,其重要程度已经等同于博物馆日。
十五年来,我国非遗保护一直在路上。所以,这成为我们今天讨论的话题。
这个项目其实是文化部和教育部在2015年启动的关于非遗的大计划中的一个试点,全称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熟悉这个项目的都叫“非遗研培计划”,中央美院、清华美院、中国美院等20多所院校是最早的试点院校。非遗门类众多,存续情况各不相同,美术学院主要关注的是传统工艺,涉及传统美术和传统技艺这两大类。传统工艺的发展情况,总体上来说比其他门类要好一些。如今承担非遗研培的院校已经增加到80余所,培训学员1.8万人次,后来各省市也陆续启动了本地区的研培计划,全国参与人数达到5.6万人次。至今,清华美院已经举办了9期非遗研究班,与近200名新生代传承人建立了密切的联系,这些传承人们大部分都是70后至90后。中国美术学院从2015年至今已培训7期,研修学员140人次。
每一个传承人,都有一个讲不完的传承故事。
“小而美”的成功案例
在最早一批的研培计划传承人中,只有一位比陈岸瑛年长,那就是青海银铜器及鎏金技艺传承人何满,他出生于1964年,家住青海塔尔寺附近,是塔尔寺旁的一位银铜器手工艺。
何满
他从15岁开始跟着爷爷和父亲学手艺,但从前,在他的老家,“银铜器制作及鎏金技艺”的手艺人并没有优越感,反而手艺人总是被认为灰头土脸没有前途,他也见过了太多的同行走出家门打工赚钱。所以,何满是带着困惑走进清华的,他并不清楚自己这门手艺能否为自己找到价值。
陈岸瑛说,研培计划最看重的是提高传承人的反思能力和沟通能力。集中学习时间是一个月,最关键的不是提升技艺水平,而是在一个新的环境中,重新整理自己的工作经验、思考未来的发展方向。
清华非遗研培计划汇报展现场,陈岸瑛与非遗传承人在现场
“据我们对传承人的调查和回访,绝大多数传承人的收获,都在于增强了传承的热情和信心,加强了对所传承项目的理解,对于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了更明确的把握。”陈岸瑛比较欣慰,虽然培训时间并不太长,但是在他看来成果还不错,显著提升了学员的文化自信、传承水平、研创能力与协同创新意识,形成了浓厚的学术交流氛围,实现了多样化的跨界合作。
在清华学习期间,何满感受到了国家政策对非遗的保护,不仅仅能够学习艺术史,还能看到博物馆里的作品,课程还安排参观故宫、国博、美术馆。眼界的变化让何满感受到了手艺人的价值:“现在好了,钱赚得多,社会地位也高,最重要的是国家越来越重视我们这些民间艺人,大力支持发扬光大,觉得自己责任挺大!”
何满 纯银一体壶
《银竹酒具》 何满(青海银器)+吕成(嵊州竹编) 2016年
如今,他的作品也不再仅仅是原有的宗教用品,也出现了不少具有实用功能的日用品。今年,他和清华研修班同学陈利一起被评为全国非遗保护工作先进个人。
1978年的俞均鹏,出生在一个徽州漆器制作世家,祖辈世代业漆。如今已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漆器制作的传承人。
俞家是徽州漆器制作世家,经营有“俞连源”漆号,俞均鹏的祖父还与赖少其、林散之、黄澍、亚明等文人皆有来往。对于漆器自小耳濡目染,在徽州漆器制作和髹饰技艺上得到了系统学习,尤其是漆砂砚、菠萝漆、八宝砂、推光漆、漆器修复等技艺制作上深得祖父真传,俞均鹏自12岁开始就能够独自完成爷爷交给制作小件漆器的作业。
遵循着祖父的足迹,俞均鹏走上了漆器制作这条道路,2009年成立了自己的漆器制作工作室,致力于菠萝漆、漆砂砚等技艺的研究。
《菠萝漆紫砂茶具》 俞均鹏(徽州漆器) 2017年
邢窑 张志忠 徽州菠萝漆 俞均鹏=鼓舞
徽州漆器的制作工艺有镶嵌、刻漆、描金彩绘、磨漆、堆漆五大类。其中镶嵌以螺甸漆器著名,磨漆以波罗漆和漆砂砚著名,彩绘以脱胎彩绘漆器著名。俞均鹏介绍,从制坯开始,徽州漆器有多达上百道的工序,堆、埝、打磨、抛光等等。这些程序中,有的需反复几遍才能完成,讲究力度、讲究技法,所以一件作品费工费时。俞均鹏说,他曾为一件作品花费时间长达11个月,慢工出细活。
2015年,俞均鹏作为第一批“研培计划”的传承人进入清华培训,并在成果汇报展上展出了菠萝漆瓜形漆砂砚、锡胎葫芦花瓶、瓷胎花瓶等三件作品,其中金玉满堂菠萝漆花瓶被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收藏。结业后,俞均鹏潜心整理家族传承谱系,琢磨材料、工艺、器型等基础性问题,不断提升自我。与此同时,与研修班其他同学开展了多样化的1+1合作,创作出不少广受好评的精品。
现在,俞均鹏回到安徽继续漆器的研究和创作,他以生漆为原料,将这一门古老的传统技艺经过工艺处理之后,用以现代的装饰家具、容器,制作成各种日用品、工艺品等。
与何满、俞均鹏一样,不少传承人都找到了在当下社会中的发展思路,陈岸瑛还举例说,比如山西绛州剔犀传承人何鹏飞,工作室规模小,产品数量也不多,跟何满一样,都比较注重传统脉络的梳理,在材料和工艺方面精益求精,再加上随时代而变、为生活而创新,因此深受藏家和消费者欢迎,一款新产品出来很快就能找到有缘人。陈岸瑛说,他们都算是“小而美”的成功案例。
中国美术学院手工艺术学院院长周武
同样作为第一批试点学校,周武负责的中国美术学院手工艺学院也是非遗研培计划的重要地点。
“在非遗研培中,我们教学不能仅局限于提供画图、造型或者技术的训练,更关键的是要提供一个激活和促进手工艺成长的平台。”周武的这句话被众多媒体引用,来阐述非遗研培计划的真正目的。
“手工艺不应该以简单的画图与造型技艺作为终极追求,手工艺人应以材料和工艺为基础,不断地思考和尝试如何将其转化成表达自己心灵物件的创作探索,这意味着手工艺的学习其实应该是多维的,需要打开眼界,提升学养,了解多领域的艺术形式,尝试跨界的创作思维,让不同知识体系和不同思维架构的传承者与老师面对面交流碰撞,才能产生转化,才是活态的传承。”关于非遗的“活化”,周武有深刻的思考。
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保护基地专家委员会主任马盛德与非遗传承研培班的师生合影(摄影:郭国柱)
培养一个手艺人 带动一片产业
5月底,中国美院新一期研培计划的课程开课了,40多位传承人参与了培训。周武向雅昌艺术网介绍,如今的研培计划让他想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中国美术学院开展过的“民间美术工艺研究班”项目,当时的学员也都是从生产一线直接定向选送来,上课的老师除了学院教师,还有来自各产区的大师,他们的知识架构和学校老师是不一样的、形成了良好的互补性——他们来自生产一线,具备老师们不具备的,长期面对材料、工艺和技艺所积累下来的认知力与感受力。
培养一个,带动一片。这是目前研培计划的非遗保护策略之一,培养一个人,带动一个非遗门类的发展。
青瓷传承人甄景虎,是越窑青瓷工艺美术大师嵇锡贵的徒弟,是杭州工艺美术大师。出生于70末的甄景虎陶瓷专业科班出身,甄景虎2000年毕业之后依然从事陶瓷事业,开了工作室,生意好到自己忙不过来,十年前扩展为工厂。
甄景虎 青瓷作品
甄景虎认为越窑青瓷的问题在于没有创新,一直在模仿古代。谈到工厂的生意,甄景虎坦言说搞生产其实完全违背了自己从学校出来做作品的初衷。后来来到杭州工艺美术博物馆,持续了五年创作、烧制。“看陶瓷史,每个朝代的工艺都在变化,大师们都会思考如何适合这个朝代,适合时代的生活方式,非遗要做的就是要在保留传统技艺基础上找到新的生命力。”甄景虎说。
收到研培计划的邀请时,甄景虎特别高兴,似乎圆了自己的美院梦:“研培计划的课程安排从艺术史到设计,从艺术鉴赏到非遗活化,每天都有不同的知识灌输到我的脑子里。收货很丰富,需要慢慢消化。”
来自云南的李文彬,今年47岁,他是大理鹤庆银饰锻制技艺传承人。他告诉雅昌艺术网,自己从17岁开始就跟着当地的老师傅学银饰锻制的手艺了,那时的师父更注重传统的规矩,最开始只是打扫卫生洗衣服,一年之后才真正开始学手艺。
跟着老师父学到了基础的活计,从云南到四川,也去过藏族,辛苦营生。1990年的时候,生意不错,做衣服上的白铜帘子,人们节日盛装上的装饰,一条能卖180元,在当时算是特别高的收入。李文彬受到了传统的银饰锻制技艺,后来又在创业中学到了多种首饰制作的技艺,于是成为传承人。
如今,家里开着工作室,李文彬的手艺需求量并不小。受到邀请,他还是来到中国美院来参加培训,李文彬感觉到了文化熏陶的重要性,他知道技艺想要传承,就不能像老师傅一样只会制作一把壶。
《茶具套装<承瑜>》 田静(建水紫陶) 2017年
《紫陶剔犀茶罐》 何鹏飞(绛州剔犀) 田静(建水紫陶) 2017年
在清华美院参加研培计划的传承人中,也有不少往规模化方向发展的非遗手艺。例如,云南建水紫陶传承人田静、田波兄妹的“田记窑”,带动了当地百余人就业,他们在泥料上非常讲究,从采泥到炼泥都很精心,制作工序多,工艺精湛,还恢复了柴窑烧造,以饮茶为核心形成了稳定的粉丝群,并形成了品牌效应。龙泉青瓷传承人金逸瑞的“南宋哥窑瓷业”,以纯手工艺术、日用精品为主,目前也开始向品牌化方向发展。
2017年3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原文化部、工业和信息化部、财政部制定的《中国传统工艺振兴计划》,为传统工艺的发展提供了系统化的支持,各省市也纷纷出台了振兴计划。前不久,四部委联合发布了第一批国家传统工艺振兴目录,涉及全国383个传统工艺项目。这为数量并不多的非遗项目提供了更多保障。
当务之急,是要让年轻人接班。
2006年,“文化遗产日”刚刚被确定的时候,非遗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一个新鲜的词汇,我国非遗的存在状态也并不乐观,当时的媒体曾经这样描述:“尚有不计其数的文化遗产正处于濒危状态,它们犹如一个个影子,随时都可能消亡。”
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先进集体先进个人和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座谈活动现场 从左至右为传承人何满、项兆伦副部长、传承人陈利、陈岸瑛
十几年过去了,无论是国家政策还是社会资源,给予了非遗手艺人们前所未有的支出和保护。就在三天前的6月6日,法国传来了好消息,在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举行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缔约国大会上,中国又一次当选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的委员国,从2018年到2022年五年任期,在非遗《公约》中具有重要职能。也是这一天,在国内,文化和旅游部公开表彰了为我国非遗保护工作做出巨大贡献的集体和个人,是国家对非遗工作者和机构的几种肯定。
那么,我们的非遗还存在哪些难点呢?后继无人,陈岸瑛给出了当下非遗传承最普遍的难点。
李文彬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在浙江大学上学,大儿子不读书之后跟着他学手艺,二十多年来他自己也在不断带徒弟。
“但是如今的年轻人对于手艺的理解不深,跟着师傅学了一年两年,银饰手艺是体力活,挣钱又太少了,就不愿意继续做手艺了,而是用学到的简单的技巧去吸引顾客,但是技术不过关,没做几年,又被淘汰了。”李文彬告诉雅昌艺术网,他的最大困惑就在这里,他希望年轻人能够投入到这个行当里面,能够让手艺继续传承加下,却每每都失望。
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今年47岁的李文彬说,像他自己这个年纪的,在第一线的人也很少了,很多人回家带孙子去了。“有一些好的传统工艺,就像是取经一样,从四面八方辛辛苦苦收集而来。”不过幸亏带了二十七八年的徒弟,也有几个能够长期坚持至今的好徒弟。
据陈岸瑛的了解,在苏州镇湖,从业人群算是非常多的了,但多数都是40岁以上的绣娘,年轻的绣娘越来越少。为了解决基层从业人员短缺问题,苏州人不得不去朝鲜培养绣娘。“现在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工作机会也越来越多,愿意静下心琢磨一门手艺的年轻人不多。”陈岸瑛说。
不过,在景德镇、宜兴,年轻人倒是不少,不仅有年轻的手艺人,还有年轻的设计师和经营人才也都聚集在那里。2004年后“景漂”现象的出现,标志着传统工艺在景德镇的全面复兴。如果以景德镇为标杆来衡量,多数传统工艺产区离“振兴”还有较大距离。
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保护基地专家委员会主任马盛德也谈到,传承人高龄化一直是非遗保护工作中面临的一个令人棘手的问题,不少年轻人并不热爱自己父辈所从事的技艺。
当然,随着非遗在社会中的认知度越来越高,这样的现象也在改变。马主任讲述了一个故事:记得前几年在一所美术院校的研培课程上,有一对来自青海的藏族父子,父亲是当地牦牛皮制品——尤其是藏靴技艺的传承人。这种牦牛皮靴在今天受到的冲击是很严重的,因为它皮料成本高、技艺成本高,无法跟现在市场上便宜又时尚的皮革靴子竞争。因此,儿子原本是对于父亲的这门手艺不屑一顾的。但在参加课程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父亲手艺的价值。作为年轻人,他懂得网络,所以他就开始为他父亲的手艺进行网络销售,帮他父亲一起研发具有新的功能和样式,同时又保持着传统工艺的皮质品,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他自己也逐步热爱上了这项技艺,现在成为了父亲技艺的继承人。
陈岸瑛也谈到,在清华的非遗研修班中约有半数学员是“传二代”,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我们是在为他们的父母解决传承难、传家难的“心病”。这些“传二代”,绝大多数受过大学教育,多数从事过其他方面的工作,后来才回到家庭或家族企业来传承。可以说,凡是来清华学习过的“传二代”,都坚定了传承的意愿和信心。“我们高兴地看到,他们现在发展得越来越好,有的已经挑大梁了。我们希望培养的就是这样的榜样。”陈岸瑛说。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刘倩
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