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位社科院研究农村问题的退休老先生点名让我去西安参加一个乡村文旅项目的咨询会。到机场汇合时，老先生介绍几个同去的专家，退休前都在大机关研究院。我那时刚过四十岁，对几位前辈毕恭毕敬。

　　在咸阳机场落地，珠光宝气的穆总围了一条镶钻的雪白貂皮围脖，已捧着一簇鲜花等在出口。穆总是西北有名的女强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在穆总的办公室停留了片刻，她取出一件掉了一根指头的德化白瓷观音让我看，说专家估价有三千万了。然后去老孙家羊肉泡馍。

　　酒过三巡，老先生替穆总感谢专家支持，预祝穆总项目成功。

　　穿过扶风法门寺，又在塬上走了很久，傍晚时分才到穆总的项目地。

　　已是初冬，四周有些凋零，穆总的滔滔不绝地介绍项目的热情让我们感到一丝温暖。

　　专家们说，嗯，这个项目有前途，景点加酒店加寺庙组合起来，不成功都难。

　　在还没封顶的寺庙前，穆总说，乔老师，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呢。

　　我说，万一泼了冷水你不要怨我啊。穆总说，那是那是，但说无妨。

　　我说，在飞机上认真看了你的项目书，这半天走来，感觉你撑不起来。你的钱太少，五千亩，十个亿的项目，你没有两个亿是弄不成框架的，眉目都没有，后续没人跟进的。你的实力，我感觉到不了一个亿。穆总说，哎，就六千万，已经都砸进去。没办法了，这不才找你们过来的吗。我说，那恐怕你要陷进去出不来了。

　　也不过是春末，几个月的功夫。穆总给我电话，说在北京西四环了，想见见我聊项目。我说，那你先坐361再转302到终点就到我家。

　　穆总坐了两个多小时公交，到了我家，让她坐沙发，她说喜欢蹲着，穿了一件八十年代样式的陈旧的绿色呢子大衣。她要了一杯白开水，吃了几片心脏病的药。

　　穆总说，乔老师，我完了，一万块钱也拿不出来了，我来要钱的，那老先生以前帮我申请项目时从我这借过七十万买别墅，我要，他说没有，说也没约定何时还啊，要不先给一千。我没办法了，你能帮我想个法子吧。

　　我说那先请你吃个饭，一会儿聊。吃了没一会儿，穆总就哭了，一饭店人都扭过头看，穆总说我从三十岁做生意，第一次有人请我吃饭，那些个大男人一个个等我付饭钱。

　　我说你还没完，记得上次你说项目有处要切下一半山的，还办了矿山开采证。那边不是在修高铁吗，石子需求大得很。

　　穆总说，是奥，没想起来啊，去年有几个人找我用这证合作做事的，光想着大项目了，没在意。

　　当然，后来侧面知道穆总生意没翻身，项目荒在那儿了。

　　去年穆总的儿子来京，请我吃饭，说替他妈妈感谢我。他说，穆总回去后，还是决定不做生意了，项目场地没再去过，七十万也不要了。近两年在香港调理身体，带带孙子。

2018.9.23中午于东窗居

作者：乔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