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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08 08:31
宋徽宗 《瑞鹤图》
当下正在沈阳辽宁博物馆展出的中国古代绘画展中,最受关注的,就是宋徽宗《瑞鹤图》。11月2日,因在外连续开会,遂从北京转道沈阳,一则应辽博之邀,为新开的“玺印馆”作一场纪念演讲《印学史视野下的宋辽金元印》;二则也顺便看一下展出的法书展和名画展。浙大研究所、评论基地和书画社的十余同事们闻知此事,相约2日同时聚于辽博,一是观展,二是为我的演讲助威。于是,想到应该为辽博展中作为头牌的《瑞鹤图》说些什么,在《艺术典藏》中刊发一下以为回报。
中国古画不乏一些异类
中国古代绘画中,有几张画是称得上十分另类的。比如,传为徐熙的《雪竹图》,传五代佚名《丹枫呦鹿图》和辽《秋林群鹿图》,还有宋徽宗《瑞鹤图》。这些绝世之作,都是与我们印象中的中国绘画史的习惯认知大相径庭,甚至是被学者认为恐非出于传统画家之手。
比如,《丹枫呦鹿图》《秋林群鹿图》被认为不是从唐五代到辽(北宋),而是它们本来就是辽人之画,所以既无线条传统又不重笔法,完全是以色彩堆叠;这种方式,显然不是唐宋时期中原主流的中国传统画法,而是当时少数民族的辽代(今东北沈阳地域)的另类画法。更有学者如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李霖灿先生认为,这就是辽代绘画中难得一见的辽兴宗之皇帝所画,现存一对,其实应该是五幅通景屏,甚至它还与中亚绘画有某种沟通。画史典籍上说是“五代”,应该是不知如何判断的含糊其词,其实它就是辽画。
还有传为徐熙《雪竹图》,无款,但因为画法奇特,纯用墨染而无线条勾勒,以这样的大屏障和画法成熟,之前画史上竟一点痕迹也没有,自然令人生疑。谢稚柳从文献考订和比照出发,认定这就是画论中提及的“落墨法(落墨花)”技法,是五代徐熙的新创,所以此前未有过;而徐邦达先生不同意,互有辩论,各持一说。于此已经可见《雪竹图》的另类和奇奇怪怪了。前一期我们提到的华新罗《天山积雪图》在图像和色彩上的别出心裁,或许也可以归入此类。
《瑞鹤图》特别有趣的“五异”
宋徽宗《瑞鹤图》的另类和异样,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1)古代山水画有高远深远平远之“三远”法,宋徽宗深谙此道,但《瑞鹤图》显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远”。此一异也。
(2)古代画山水,近溪浅岸,竹篱茅舍,仗策骑驴,渔舟唱晚。中景则松林茂密,红枫黄杏,夹叶出枝,曲迳通幽,掩映其间;如有楼阁,则又是界画精严细密,层台叠阶,迴廊曲折,户窗井然;楼顶必有青瓦琉璃,塔尖直指苍穹。远景则高山大岭,远岫近峦,泉瀑直挂,云雾流行。这些,都是山水画的固定格式。即使每一幅画不用全部,至少是依此招式。自五代北宋以来,荆关董巨、李成范、宽郭熙、王希孟、燕文贵、米氏父子,直到南宋刘李马夏,再到赵孟頫、董其昌、四王吴恽,皆是循此套路。即使是小众的楼阁界画,如清代袁江袁耀,也是一整套从屋顶楼脊户枢窗棂的一笔不苟细致描绘。但宋徽宗《瑞鹤图》画面除了一个宫殿的大屋顶,顶上有二鹤左顾右盼,群鹤舞于苍穹,界画的细节全然未现。有界画之表象而无界画之细伎,此二异也。
(3)中国画讲空白,从六朝展子虔《游春图》以来,天留白、水留白、地留白;齐白石的虾和蝌蚪留白,从来都不会画满画实,意到为止。荆浩董源、石涛八大,没有画满的例子。即使宋画宫廷画师作画,也无有不留白者。唯《瑞鹤图》非唯宫廷殿宇,连漫天飞舞的白鹤背后的天穹,按说人人都会留白,但宋徽宗却以天青色全部填满不留一丝空白。翱翔的十八只仙鹤千姿百态,回环引绕,天色湛蓝,可谓亘古未有。几千件传世画作中,仅此一例。我几乎从中看出近代油画中印象和抽象的影子来,千年以前古老的北宋皇帝,何来如此想头?此三异也。
(4)古来画史取式,非竖长即横展,忌用正方。因为中国画是线条艺术,流动行进,横则绵延万里、纵则一泻千里,各取其势。而正方形非长非扁非竖非横,最不得“势”。除了小幅宫扇之外,鲜有人犯此禁忌。宋徽宗传世名画,横式有《柳鸦芦雁图》,竖式有《听琴图》,本皆是中规中矩者;岂料《瑞鹤图》有意取最犯忌、最不讨巧的方构图,而且还是满幅不留空白的较大尺幅,细细品玩,此四异也。
(5)中国画重用笔,重运动,重时间,重起止,重造险,要出奇制胜不落平庸窠臼,即使是平实之相,也必求平中见奇。故而对称、平均、中线、左右齐整的几何式,尤其是光滑直挺的“机械线”……这些都是重笔墨的“徒手线”所不屑的。宋徽宗是一代丹青宗师大家,自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在《瑞鹤图》中,却用了大量近“机械线”的画法,更在构图上用对称,几何、中界等中国画从来不用的方法,显出其明显的“非中国画”样式特征。甚至今天还有研究家认为,《瑞鹤图》是中国绘画史上最具备视觉“设计”意义的典型作品。请注意,是“设计”而不是“绘画”,此五异也。
有此五异,《瑞鹤图》允推中国绘画史上最特别、最有趣的所在。
作者:陈振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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