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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昌专稿】郑达:被迷恋与挪用的“算法”

“上传者-后人类的副本”郑达个展

“上传者-后人类的副本”郑达个展

7.1

湖北美术馆

已结束 4.1万+

导语:时隔两年,再一次在武汉看到郑达的个展,他的作品有了不小的变化。这两年中,郑达先后斩获2017年英国流明艺术大奖“The 2017 Lumen Prize”互动艺术大奖和“2018第三届王式廓奖”艺术奖,在多媒体艺术上越走越远的他,却越来越警惕人与数据的亲密关系。

面对郑达的视觉文本,“上传者_后人类的副本”展览策展人、湖北美术馆馆长冀少峰认为“他带来的并不仅仅是影像装置机械这类艺术的形态,其实带来的或説隐匿着的是另一种形式的革命,是第四次工业革命所开启的人工智能对未知未来的探索和恐惧”。

一直在综合性院校的美术专业中任教,郑达更多了一些对其他领域的触点,少了一些在材料运用和专业系统上的束缚,而这些,似乎也决定了他正在走以及将要走与其他艺术家不那么相似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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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郑达

点击观看直播导览:郑达个展“上传者_后人类的副本”:一个看似“网红”的“非网红”展

人工智能的技术与数据:从亲密关系到危险关系

雅昌艺术网:在这十多年的创作中,人工智能都是您关注的核心方向,但是无论是从这次的作品中,还是从展览的主题“上传者_后人类的副本”来看,您对人工智能的积极态度似乎有所变化?

郑达:对于人工智能,从整体上来说,我仍然是乐观的。作为生活在当下的人,我们对人工智能、对新的技术、对所有的数据是依赖且拥抱的,但是这种拥抱形成了一种亲密的、互相依恋的关系。其实大多数人不太能理解这些数据走向了哪里——它们基本上是到了政府、经济寡头的控制中。当技术越来越强劲、人越来越依赖这些新技术的时候,这种关系会导致社会阶级的重新再分配,所以用户与人工智能、与数据的关系并不是我们所以为的亲密关系,而是一种危险的关系。

我并不是去批判人对新技术的依赖、批判对这些数据的控制,而是想说,这些技术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新的副本——在人的现实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网络化的虚拟世界与我们的生活一样纯熟地平行运转。

我们用“滴滴专车”出行,用“大众点评”吃饭,用淘宝买衣服和生活用品,用“去哪儿”预定酒店和机票,形成了一张不仅仅包括自己的照片、身份证、电话、性别这些基本信息,同时还涵盖社交关系、银行信用、犯罪记录的数据天网——我们也真的有这样一张天网已经在郑州试点,当你出现在街头、火车站、飞机场等公共场合的时候,会被人脸识别,管理阶层可以通过时实摄像头看到你被天网评定的级别,你的社交网络、你在公共场所的出现是否具有危害等等有关你的所有信息,这是中国在人工智能上走得最快的一步。

从这一点来说,我们越来越依赖于副本,我们以为新的技术会带来新的社会关系、产生了新的可能性,这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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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传者 灯光机械装置 3米 2018

材料: 机器臂、数据控制系统、激光发射器、不锈钢板

尺寸: 400×400×350cm

被迷恋与挪用的“算法”

雅昌艺术网:“算法”是您在这次的展览中讨论的话题之一,您能否为我们详细谈谈这个概念?

郑达: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关于人工智能的书《生命3.0》介绍说,现在我们属于2.5阶段,未来的生命是3.0版本。在2.5版本阶段,如果心脏出现了问题,人可以在心脏里面植入支架、芯片、电子起搏器;如果人的手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可以装一个机器手臂来帮助自己保持正常的生活。这实际上是把机器和人结合在一起,通过人的意志来帮助我们正常地生活,或者是拥有超越人的机能。

什么是“算法”?这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它绝对不是一个局限于工科或者科学领域的概念,它可以运用在日常生活中,也可以孕育在政治诸如选举、经济诸如证券交易、文化诸如交友信息匹配,所以整个西方社会包括中国对所谓的“算法”特别的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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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传者_后人类的副本”展览现场

证券交易所原来有穿着红马褂、黄马褂的交易员,他们借助互联网的优势,时实观察股票分析数值,在短时间内买进卖出赚取差价;现在证券交易所已经广泛使用人工智能,并且形成了一个专业的名词“高频交易”——它意味着计算机自己在以毫秒为单位的时间中,来处理买进、卖出,从而赚取金融差价。

原本股票交易是需要按照规则来运行,因为新兴技术的发展,时间被挤压到极其微小的时候,算法就成立了;所谓的天网不仅仅是对人的基本信息进行识别,并且把人的身份等级、社交网络全部建立起来形成管理部门对人的判断依据,“算法”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挪用。

从某种角度来说,“算法”已经不仅仅是我们所谓的计算的问题,而是决定了整个社会的规则,改变了人的群体模式、行为模式。

但是这件事如何通过具体的作品来说明?毕竟所谓的数据或者是算法都是不可见的,我必须要通过数据的可视化、通过机器装置的呈现,把这些不可见的东西变得可见,让非物质性的东西变成物质性,让大家能够去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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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理反应3 数据化声音装置 2018

材料: 电子综合材料、数据控制系统、气象测风系统、电脑风扇、电源、黑色纸盒

尺寸: 50×50×50cm (单个纸盒)

“它不是一个漂亮的展览,而是关于技术物的展览”

雅昌艺术网:具体到作品来说,它是如何呈现的?

郑达:《捕食器的函数》这件作品是可以清晰地让人感觉到机器本身存在的逻辑,机器快速地运行、声音不断的产生,飘舞的带子让人觉得很危险,当然我们始终通过程序在控制着机器,但它应该是一件让人可以直观地理解机器的力量和危险性的作品。

当观众去摸交互装置的时候,机器会以最快的速度停下,整个世界突然间就静止了,这种感觉特别酷。随后飘带会根据触摸它的观众的心跳开始舞动,因为一旦触摸到交互装置,机器会把观众理解为用户——我们对数据的依赖不是作为人的身份,而是作为用户的身份,用户提出数据需求,机器就会与人产生交互和对话。

《上传者》和这件作品一样,让我们在感官层面清晰地感受到机器的危险。当观众进入展厅,首先看到的是灯光营造的美丽场景,就像是黑暗中的舞者打出的光线,仔细观察会发现原来这样的舞台效果是由机器产生的而并非是舞台或剧场中由人来编排的,这会让人感受到超越人本身的一种力量。

我想通过这样的机器手臂来表达人对“算法”的理解,正如在这场精心编排的现场中,机器本身的运动被艺术家用来呈现譬如反关节、譬如高频运动等人类不可实现的动作,营造灯光跃动的、有未来感的空间,我们看到的那些斑驳的、美丽的光都是假像。

这就和我们依赖于“算法”是一样的——我们会依赖于导航地图推荐的最优行车路线,也会依赖于这些软件给我们推荐吃的、住的、玩的,但是我们不知道软件内部是怎么算出来的、为什么要这么算。当这种数据挖掘的能力被挪用,我们被置以何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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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a Pool 跨媒介艺术装置 2018

材料:螺旋桨、微型电动机、水、Arduino、LED灯带、定制有机玻璃容器、控制系统、声音系统

尺寸:1520 x 60 x 35cm (单个尺寸:200 x 60 x 35cm)

        《Data Pool》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简单的感官刺激,事实上水池里的动画全都是由数据产生的,我们把装置做成模拟数据在自然的水面上形成流动的形态,水被风扇驱动的时候还会产生水的波纹并且干扰数据的流动,这种自成一体的视觉效果还是让人非常愉悦的。

与其他几件作品比较不同的是《生理反应3》,它有一种非常直接的听觉以及情景感,让观众很容易去辨识哪些是自然的风、哪些是机器产生的风,进而理解这个物质的第一性、第二性,人在作品面前变成了被动的观赏,不仅仅是来自于感官的、视觉的,更多的还有听觉的。

通过四个新的装置,通过低科技艺术实验室团队的展厅,我觉得基本上把我对数据、“算法”的理解表达得比较清晰了,但是这种表达也可能是自圆其说,不过这种自圆其说在结构上我认为是有突破的。

我一直强调说我做的作品并不是大家现在所理解的艺术装置,它更进了一步,是一个技术物。

做这个展览的时候其实我很担心,担心做出来之后它会不会是一个特漂亮的展览,但是后来发现我要的展览的气质还是展现出来了。在开展前大概一个半月到两个月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创作本身的工作,后面的就交给技术物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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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食器的函数 互动机械装置 2018

材料: 机械装置、数据控制系统、互动系统、布带

尺寸: 180×50×65cm;200×50×85cm

郑达的叙事:我曾因“不同于学院经典的系统”而困惑

雅昌艺术网:在您的创作中,作品有了更多的自主性,观众也有更多的参与,那么作为艺术家在其中的意义是否会被弱化?

郑达:无论是《生理反应3》的机器运行,还是《捕食器的函数》中根据用户心跳跳舞的飘带,这些作品都是需要通电的,这意味着新的能源给了作品另一重自主性,而我作为艺术家,只是提供了一个舞台。在这样的一个新系统中,作品、观众、艺术家三者是平等的,作品不再是艺术家与机器的共谋,观众看到的剧场化的表演不见得是艺术家真实想要的东西,三者互相融合、消解,共同成为一部戏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当然,和这个时代其他的艺术家相比较,我显然走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这条路并不是消解了艺术的意义或者拓展了艺术的边界,它是在试图搭建另外一个系统。

雅昌艺术网:您能否为我们谈谈这个系统,以及您在这个系统中的自我建构?

郑达:9月份我去参加“王式廓奖”的颁奖,我很感恩老一辈的艺术家认可和理解的不是我的作品本身,毕竟是这个阶段有这么多好的作品产生,但是他们能理解我的系统化工作以及表达艺术命题的方式已经和他们完全不同。作为身在其中的创作个体,我没有办法判断这个系统、判断自身作品质量的好与坏,但是低科技艺术实验室持续不断的工作、展出,作品和创作机制的相对完整性,都让我感到越来越亲切、越来越能够掌握它,我的走向可能也与这些前辈艺术家的判断在慢慢契合。

再返过头来看这五件作品,尽管我其实说不清楚它们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系统,但是我很明确,这个系统和我之前受到的教育是完全不一样的,与美术学院的传统经典式的创作和工作系统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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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传者_后人类的副本”展览现场

在后现代主义美术史中,美术史学家对机制问题、参与性问题、人在艺术中的核心问题的讨论都很有意义,但是在媒体艺术这样一个新的艺术系统中,艺术家与作品之间的关系、作品的自主型则是我更感兴趣的方向。当被创作出来后,作品本身的自我运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系统搭建完成之后,不仅是艺术家团队内部的协作,而是艺术家或者是艺术家团队与作品之间的协作,艺术作品的叙事方法与叙事结构已经改变了。

作品不再是强调单一的感官体验或者美的传播,也不是强调在美术馆里面的视觉呈现或者作品观念性的呈现,它更多的是像一个新的体系在做着懵懵懂懂的阐释和实验,但是我很明确这种系统正在形成。我曾经研究过欧洲80年代至90年代崛起的一批艺术家,到2000年左右其中不少人成为全世界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发现其实他们都是在建立一个新的系统,包括 菲利普·帕雷诺、皮埃尔·于热。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媒介问题,可能更多的是对某一类艺术系统性的推动。

当然这个系统也并不是横空出世,还是根据艺术史的线索产生的,不少史学家对关系美学、参与性机制、艺术介入社会等类似命题的讨论或多或少影响了我的创作命题,这其实也是千丝万缕的结构性问题。

可能这十几年,我在这个领域走得比较极端,直接面对的是技术物的问题,我创造的是一个新的物种、一个有生命感的作品——这种生命感不是情感上的生命感、不是信息传递上的有效性,它从运行、感知以及观念表达上都是一种新的方式,它有视觉、有声音、有人的综合感官、有人的介入,从经典意义上的作品来说,它已经把作品的意义给消解了。

雅昌艺术网:谢谢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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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科技艺术实验室展厅

材料:低科技艺术时钟、低科技交互板、“交互的故事”、立方体装置测试版、自主研发电路板、低科技艺术实验室纪录片、Workshop纪录片

尺寸:1458 x 811 x 340cm

时间:2018 年

作者:洪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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