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今海上画坛最有代表性的人物，程十发先生的绘画以独特的风格和巨大的影响力引领风骚，他的绘画理念和作品，不仅继承了海派绘画的内在精神，更开启了新的绘画探索的历程。

　　“海派无派”是程十发先生对海派绘画的阐释，这种睿智的概括一针见血，恰当地表达了海派绘画的独到之处。海派绘画的海纳百川、宽容博大的胸怀，形成了各家各派各得其所的宽松环境，促进了艺术创作，营造出繁荣兴盛的艺术现象。抛去纷繁复杂的表面现象，抽丝剥茧，程十发先生机敏地捕捉到其中的基本精神，并从中吸取艺术营养和力量，这是他过人之处。

　　说到海派绘画，远可追溯到董其昌，近可论及赵之谦，而吴昌硕、任伯年等皆为海派的中流砥柱。虽然在海派发展过程中，旨趣相异，但有一点确实共同的，那就是艺术探索始终与中国社会城市化进程联系在一起。可以说，海派艺术充分体现了传统绘画对中国近现代城市市民审美意识的适应，这种互动的适应使得海派绘画得以拥有广大的欣赏者、购藏者，而这种适应的背后则是海派艺术家在中国画推陈出新上的成功实践。传统绘画的继承是有选择性的，在去粗取精的基础上，传承具有可塑性的部分，或加以沿袭，或加以改良，和艺术家所思相融合，促成传统绘画的现代化、时代化。而一大批真实反映当时城市生活的佳作使得中国传统绘画有效地获得了当下的意义。同时，在笔墨技巧的开掘上，融入书法用笔的同时，也适当借鉴西画的某些方式，尤其是学习并掺入了西洋画的造型手段，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中国画笔墨的表现性，艺术家的描绘能力也得到了一定的提高。

　　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新一代海派艺术家得到了营养丰富的土壤。当然，传统或许可以成为家底，然而艺术的成功还是取决于自身的努力。程十发先生有着极高的艺术天赋，这种天赋不仅仅表现为笔墨上的独具个性，更关键的是在于他能对海派绘画的传统有精辟的阐释和准确的把握，这来源于他对艺术独到的、深刻的领悟。

　　当然，这并不是说程十发先生的艺术全赖于他的天赋，实际上，他在艺术田地的辛勤耕耘、刻苦勤奋，或许只有他自己以及最亲近的人才有了解。

　　天才加勤奋，铸就了程十发先生的艺术品格，可以说，他的中国画无论人物、花鸟、山水，无所不能，无所不精，显示出他全面的艺术才能和成就。

　　人物画是程十发先生成就最为突出的画种，他的人物，造型独特，笔墨奔放，形神俱备，趣味盎然。

　　在一定程度上，程十发先生的人物画承袭了陈老莲的人物风格。当然，可贵的是，程十发先生并没有只停留在笔墨技巧的层面，而是将陈老莲人物画中的神韵有效地化到自己的人物身上，从而使得他笔下的人物，尤其是那些古代圣贤，都具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精神气质，提升了整个画面的意境。

　　如果说传统人物画给了程十发先生人物画以丰厚的艺术滋养的话，那么，丰富多彩的生活则真正成为他艺术创新的源泉。上海中国画院成立初期，就要求画师深入到火热的生活当中，去捕捉时代的脉搏，体验时代的精神，反映时代的人物。而程十发先生是主动下生活的画师之一。他卷起铺盖，走向农村的时候，是真实而又虔诚的。他是真正的艺术家，因为他为了艺术，是全心全意的，也是诚心诚意的。正是这份真诚，才使得他真正在艺术创新上有所收获。实事求是地讲，在当时的画家中，并不是所有的画家都是自愿下到生活中去的，同样，真正在生活中捕捉到创新的灵感，并改变、改良甚至创新自己艺术风格的，程十发先生是十分成功的范例。这其中有两次深入生活成为关键，一是深入到市郊农村，与农民同吃同住，一是深入到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画了大量写生作品。如果说他获得全国青年美展银奖的《歌唱祖国》是他前者的艺术成就，而后来影响更大的少数民族人物画，则是他后者的实践成果。

　　从写实到写意，不仅仅是笔墨风格的嬗变，更是程十发先生艺术蜕变，确立自身艺术风格的关键一步。

　　笔墨的潇洒自如、造型的生动明快，构成了程十发先生人物画最主要的艺术特色。

　　书法用笔的入画，拓展了中国画笔墨的表现力，而程十发先生则别出新意，他不是简单地将书法用笔挪用到绘画当中，而是将绘画线条适度地书法化，尤其是使绘画线条具有了书法的意味，而不是停留在表面上。因为书法与绘画在线条的运用和表现上，在实质上有不同的地方，却被程十发先生巧妙地把握住，从而施用于他的人物画上面。因此，程十发先生的人物画在笔墨处理上，既具有传统笔墨的神韵，又具有准确生动的现代造型，更具有引人注目的程式。

　　强调对比，通过粗细、浓淡、疾徐、轻重等等的变化，形成与古不同、与人不同的独特程式。这种程式成为具有标志性的程家样，成为当今海上画坛人物画的又一范型。

　　程十发先生的花鸟画撷取明清写意花鸟的精髓，尤其得力于任伯年的点垛画法，形成恣意畅达、明艳清新的独特风格。

　　画花如画人，这是程十发先生花鸟画的精彩之处。所以，用“以神写形”来形容他的花鸟画是非常恰当的。而他出神入化的笔墨技巧，更是使他的写意花鸟达到了心手相应的程度。

　　点垛花鸟的关键，在于以干净利落的用笔准确生动地反映花鸟的形与神，这其中不仅仅是笔墨技巧的熟练运用，更主要的是这种熟练的笔墨技巧既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花鸟的形体，又能将笔墨本身的精神与花鸟的精神合二为一，这便是程十发先生最为成功的一面。

　　充分运用中国画圆锥型毛笔的特性，充分运用渗水宣纸的晕化作用，将线条、块面相互呼应，墨、水、色相渗透融化，在了无痕迹的笔墨表达中，体现出出人意料的意趣。因此，程十发先生的写意花鸟画，庶几已经摆脱了传统绘画固有程式的束缚，在左右逢源、信手拈来的笔墨运用中，形成了一套新的笔墨程式。

　　程十发先生的山水画尤其独树一帜。如果说传统山水画是所有中国画画科中最为成熟、程式化最强的样式的话，那么，程十发先生的山水画，恰恰是从打破程式开始的。从章法、树法、皴法等方面，更多地吸取生活的营养，对固有程式加以改造。因此，他的山水画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亲切的真实氛围，而达到了无法而至法的至高境界。

　　化繁为简，高度概括，是程十发先生山水画的笔墨基本特点。所以，他总是突出最主要的部分，最具有特征性的景物，而对于一些细节，他往往能恰到好处地一带而过，在轻描淡写间，将山水神韵表现得跃然纸上。

　　山水烟岚，湿润氤氲，程十发先生的山水画在表现自然山水的神秘朦胧一面上独有成就。他的山水奇趣横生，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景物呈现，而缠绕绵延的云烟雾气，又常常成为他山水画气韵生动的主要原因。实际上，有笔墨处，生动灵活，浓厚华滋，无笔墨处，虚灵浮沉，耐人寻味。虚实相生，气象万千。程十发先生的山水画独具面目，恰到好处地将山川自然的神韵相融合，成功地创立出新的海派山水画风貌。

　　程十发先生的中国画艺术承传了海派绘画的创新精神，同时更体现了当下海上绘画勇于探索、敢于创造、善于融合的艺术品格，他是当今上海画坛的一面旗帜。

作者：陈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