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四楼用木板隔起的一隅，章德明用自己的心和手编织着一个追求和探索的艺术之梦。虽然这不足十平方米的画室，终日保持着静谧的气氛，但却寄托了德明无尽的才思和灵感，他用他的敏锐和悟性，日复一日，并稳扎稳打地体现着自己的艺术特质。他的画室仿佛是他的第二个家庭，从打好的油画框到作品的完成稿，一应“家政”安排得有条不紊，顽强地显示出主人颇具“计划经济”的头脑。画如其人，可以说，德明和他的作品，正是在这种张驰开合的艺术氛围中所造就。

　　作为他中央美院的校友和上大美院的同事，我闲来无事常到他的画室坐坐，神聊海侃，彼此共鸣着一种对学院派艺术的追恋。他的微笑、谈吐、戏言和牢骚，无不带有一种科班出身的自信和严谨扎实苦学之后的松驰。同样，他的油画，似乎揉“京派”和“海派”为一体，画艺的精细不苟和感受的潇洒自如兼而有之，符号性形象（如人体、马等）的选择，融合了传统写实和现代感受的双重意味，使其作品既富有具象意味的写实造型，又获得抽象意味的装饰效应，两者互为有机的贯通，构成了德明艺术特质的支点。

　　在我的印象里，德明的画作前后经历着一种嬗变：从1985年至80年代末，他基本保持着以学院派重写实、重造型、重技法的风格。早在学校期间，他的作品多次获奖，校方破例聘他当教师开课。学业时代的光荣也体现在他的作品中，此间创作的《卧着的人体》、《五月的梦》；《三月三》、《妯娌》等，在写实造型的同时，渗透着某种高雅的情调和浓郁的诗意，传统写实的质素得到了精神的提升。毕业返沪后，在海派文化氛围的浸润下，闲适温馨的气质和机敏惬意的灵性渐而注入他的笔端，不是深沉浓重，也不似苦涩艰难，而是轻松明朗的画面，明快活跃的节奏，构成了春日融融般的意蕴。近年来，德明的艺术直觉促使他走向一个新的方向。随着艺术体验和悟性逐渐拓宽，他笔下的形象已从情趣性转为哲理性，从单一型转为多元型。在艺术处理上，由繁至简，以微胜著，画面样式出现人景式的图底关系，即中心前景的人物和动物，与后景配置地平线的画面形成一种呼应，简处在画中精心勾勒，繁时在画外体味想象，历史人物、风景山水和习俗风情在他笔下得到了合理的变体。在形式配置上，变空间纵深、对象质感的写实意识为平面秩序、色彩节奏的装饰意识，将对色彩、图形等本体语言的思考和处理穿插在具象的画面世界中，其作《旷古，今朝》《旷古·马的系列》于写实画面中透露出现代空间的分割和构成。这种时空的超越，融上下古今、归去来兮的历史为一体的追求，自然促使德明运用符号象征的手法，选取一个有意味的形象，对画面和色彩作主观本体的对比和组合，形成历史流程的跳跃和多种意象的呈现。其参加纪念建党七十周年全国画展的新作《中共一大的一员虎将和一位学者——李达》在沪荣获银奖，并为上海美术馆收藏。革命历史的题材在时空两度上得到了崭新的形式处理，大块面的切割衬以红色基调，人物和道具含而不露、点到为止，写实风格中饱蘸着诗情画意，人物的历史意蕴在辉煌明丽的装饰效果中获得了现代品格，这无论对历史还是社会，都是一次成功的艺术奉献。

　　德明和他的油画世界，诉说着一个别有意味的故事，一个默然奋进的故事。多元的审美需求使他对写实主义产生了一种新的评估和追求，在致力于把中国文化的内涵和西方绘画的技巧熔通的道路上，成功的喜悦和探索的艰辛将始终陪伴着他，直到永远。

1992.5

作者：李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