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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洛神赋》有句云:“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文学文本中洛神的绝世风华即便在画中圣手顾恺之的无上神品《洛神赋图》中也难以曲尽其妙,“竦轻躯以鹤立”的仙姿逸态又如何画得出呢?
想想鹤立的样子,一条细劲的腿,硬挺挺地支撑起整个身躯,鹤足是那么坚实地扣着地面,稳如泰山,坚如磐石,却又是极松弛、极优雅的,好像不着力似的悠闲的样子,似乎随时都可以飘飘轻举。
在这时,也许,书法比绘画更能做到“写实”,王羲之就写得出“竦轻躯以鹤立”的最微妙的神味,勾魂摄魄,精警动人。
王羲之行书中上下结构或独体字以竖画末笔收束者,其竖画用笔依传统书学术语来讲有悬针、垂露之别。
悬针竖渐行渐轻,收锋时拢毫抽提;垂露竖勒笔直下,收锋时戛然顿止,比照一下神龙本《兰亭序》与《圣教序集王》中的两个“年”字,悬针、垂露两种笔势的各自特点就鲜明地呈现出来:前者以柔婉胜,而后者以刚直胜,属于“竦轻躯以鹤立”形态的字例皆属后者。
左:冯承素摹本《兰亭序》“年”字
右:怀仁集王字《圣教序》“年”字
其实,用“垂露”来形容这样勒笔直下,收锋时戛然顿止的竖画并不十分贴切。“垂露”的意象总嫌太婉约舒缓了些,传达不出此类竖画斩截明快的特殊节奏。
《集王圣教序》“帝”、“罕”、“常”、“鼻”、“峰”诸字的“鹤立”竖画或直或侧,或短或长,体势变化多样,而其风清骨峻的神气则是一以贯之的。
王献之《思恋帖》的“奉”字也取“鹤立”势,比之王羲之写的“奉”字,优雅松弛的韵味甚或过之,但在强力支撑的内在张力和爆发力方面可就差得远了。
上:王献之《思恋帖》“奉”字
右:王羲之《何如帖》“奉”字
相比之下,“小王”的鹤是闲云野鹤,“大王”的鹤是排空鸣鹤。无论如何,仅就“鹤立”感觉的纯正地道而论,“大王”的胜出是没问题的。
“二王”之后,对“鹤立”笔势最有心得的行书大家首推米芾,《蜀素帖》“牵”、“毕”、“带”诸字的竖画直勒轻重缓急的处理甚至比“二王”还要更加细腻多变,只是仍脱不了炫技的习气。
《蜀素帖》所录米芾所作的不甚高明的拟古诗有句云:“鹤疑缩劲还”,米字的“鹤立”也是这样的,欠着从容的风致,这也是客观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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