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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龙美术馆个展信息发布前，画家梁缨读着那些文绉绉、带有一丝诗意的展览题目，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花、鱼、人，当她串起此次作品中三个主要题材之时，想起了那组最大的画《花开富贵》。展览题目就此一锤定音：花开富贵。在大俗与大雅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这就有梁缨想要的“有趣”了。

梁缨《岁朝清供》  290×140cm  纸本设色  2021

作为中国画大师黄胄最宠爱的小女儿，梁缨常说自己并不勤奋，不过，她的画也确非勤奋所能创造。那些源于日常生活中的灵光一现，被她巧妙地移植到画面之中，这也是很多人在画前会心一笑的原因。时隔一年半再次进入梁缨位于北京炎黄艺术馆的画室，和上次有些许不一样。

2020年夏天苏州博物馆个展“金毛狮，一张皮”开幕后，画室墙上挂着画了一半的水浒叶子以及很多动物；2021年11月12日，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个展“花开富贵”开幕后，画室墙上挂着很多画了一半的展览同题作品。早在展览开幕前，作品已经被订走了一大半，看过展览的好朋友们要求梁缨继续画，由此打乱了她想闲云野鹤一段时间的计划。

梁缨在工作室

此次“花开富贵”个展中，展出梁缨25组（39件）以花卉为主题的最新创作，同时包括一些以人和鱼为主题的作品。之前每次梁缨有作品展出，总不免要带出与父亲黄胄绘画上的渊源，此次的“花开富贵”却更多与母亲有关。

梁缨为母亲拍摄的照片

疫情发生后，梁缨陪伴母亲的时间更多了，几乎每天都会与母亲吃中饭。母亲郑闻慧1977年在照料生病住院的黄胄之余，潜心学习中国花鸟画，在黄胄、谢稚柳、陈佩秋等名家的指导下，进行写生和中国画笔墨的实践。2021年，每天为90岁高龄的母亲带一些喜欢的花，成为梁缨的一个新习惯。

“试问·花神”展览现场

或许就是这个新习惯，让梁缨无意间增加了对花的关注。2021年中期，炎黄艺术馆主办了“试问·花神——炎黄艺术馆花卉专题展”，呈现了明代中期至20世纪的130余件作品，同时，由著名插花师现场根据作品进行插花创作。在这个展览上，梁缨“玩”得很开心，甚至难得地用展览现场刷屏朋友圈。

梁缨《富贵锦华》  138×69cm×6  纸本设色  2021

“今年以来就一直在和花打交道。”梁缨说。有趣的是，通往梁缨画室的下沉通道的阳光房中，花盆中的花今年开得尤其盛。在花的“循循善诱”下，梁缨在八九月份画了大量以花为主题的作品，与合作伙伴艺·凯旋画廊一起讨论展览时，便直接将“花卉”系列定为主线，由此便有了展览“花开富贵”。

进入展厅最大的一组作品便是《花开富贵》。作为中国传统经典吉祥图样之一，如何在当代诠释花开富贵对于任何一个艺术家来说都是挑战，一不留神，就会落入俗套。不过，梁缨从来不怕挑战，她更关心这件事情是否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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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花开富贵》  290×140cm×7  纸本设色  2021

在近10米长的七条屏巨制《花开富贵》中，梁缨将代表春夏秋冬的各色花卉取局部放大，采用传统笔意，用勾填法绘制，笔法豪放却不失优雅。基于传统，却有别于传统绘画的布局与用色，恰恰就是梁缨能够在大俗与大雅间找到微妙平衡的窍门。对于目之所及细微处的独特视角，恰是一位画家不同于他人的观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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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技法来源于后天的学习与训练，那么艺术感知这件事，则更多来自天赋与家学。梁缨从小浸淫在浓厚的艺术氛围里，家中往来无白丁。且黄胄家藏甚丰，梁缨经常可以拿出龚贤、任伯年、陈洪绶的原作来临摹，这种“一手”资料是很多艺术家求而不得的珍宝。

梁缨《芙蓉园里看花，鱼藻池边射鸭》

69×138cm  纸本设色  2021

经历无数“老大师”们的耳提面命后，1983年，梁缨去德国汉堡美术学院学习现代艺术，成为最早一批留学的艺术家之一。自此，梁缨的艺术之路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近代以来提出的“引西润中”，唯有真正进入到西方的语境中，才能深得其中的奥义。当这一切反哺到梁缨的中国画创作中，便开始有了其特有的味道。

梁缨《小青》  143×183cm  纸本设色  2021

梁缨《罪与罚》  117×175cm  纸本设色  2021

梁缨《黄花蓝叶》  198×143cm  纸本设色  2021

梁缨的创作一方面致敬中国传统，另一方面引入西方的观看之道。看古代壁画和造像的经验，体现在《小青》《罪与罚》的人物中；《黄花蓝叶》的造型受《西藏医药学》的影响，而画中的麦穗则来源于齐白石的作品。西方的表现与东方的旨趣被梁缨信手捏来。

梁缨《贡物》  141×181cm  纸本设色  2021

梁缨《装蒜》  143×147cm  纸本设色  2021

其中“有趣”的部分，则是其性格使然。最开始画花，梁缨是抱着“玩”的心态，对于这一传统经典题材，想要出新确非易事。画了几张后，她突然想起2021年春节期间在炎黄艺术馆举办的“炎黄艺术馆馆藏民俗展”，展出的是母亲收藏的老的木板水印年画。那种时代印记以及原汁原味的民间风格，让梁缨找到了“花卉”系列中有趣的视角。

梁缨笑称或许以后会成为“画花专业户”，为了画花，她做出很多尝试，并用了与以前不同的表现手法。在德国期间，梁缨曾经在版画工作室工作，因此她用版画的手法一遍遍刷到父亲留下的老宣纸上，并在宣纸后面敷上薄棉纱，让厚重的颜色更为清透，同时，也让画面的重量增加了不少。

梁缨《锦鲤迢迢》  290×140cm  纸本设色  2021

《锦鲤迢迢》中明显可以看到版画手法的使用。看起来很轻薄的画面，实际上用了很多材料，为了找到最好的手感，梁缨刷了无数遍画面。这让她想起了李可染画《万山红遍》用掉一斤朱砂的典故，绘画的乐趣就在于不断找到新的感觉。

在“花卉”系列中，梁缨还有一个新的尝试。在版画工作室接触到的训练是将红黄蓝白的原色通过不同比例的调配，重新组合成新的颜色，然后再一层层刷到媒介上。在进行“花卉”系列创作时，除了借用传统笔意，在这一批作品中，纯色用得比以前多了。在梁缨看来，这一次颜色变得大胆，大胆到她一度觉得有点怯。

梁缨《绿与黑》290×140cm×2  纸本设色  2021

梁缨《蓝鲤》  250×350cm  纸本设色  2021

《绿与黑》中绿与粉的撞色，《蓝鲤》中蓝与黑的撞色，这样的尝试在梁缨的笔下别有意趣，古画中的动物在她的手中出现了新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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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喜欢看杂书，因此她也希望绘画可以更有趣些。那些接地气的明清小说、传奇故事，都在她的书单之上，评书、电视节目都是她的灵感来源，人物、动物、花卉、静物在她的笔下成为艺术家心中的主角。她融合观念与笔墨技巧，将历史、传说、隐喻与想象拼接，绘制出富有全新冲击力的视觉图景。

梁缨《侠客行》  218×96cm  纸本设色  2019

尽管大学期间接受过德国表现主义的正规学习，但是梁缨却始终对基于情绪的表达提不起兴趣。当抽象在七八十年代的国际艺坛大行其道之时，身在德国的梁缨也尝试过抽象的表达，但她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她在德国的个展中把墨泼在报纸上，做了几次之后，觉得这对于她来说没有意义，她想找自己的路。“可能和传统习惯有关。”梁缨回想，她更想要有笔有墨的东西。

梁缨《美人在时花满堂》  180×94cm  纸本设色  2021

在这一点上，或许与父亲留下的艺术基因紧密相关。2021年，炎黄艺术馆将原来的报告厅改为黄胄陈列室，除了复原艺术家的书房，同时长期陈列馆藏黄胄作品。在黄胄那一代艺术家中，写生采风是重要的创作来源，将看到的画面置于画中，不仅需要扎实的绘画功底，还需要有一双捕捉瞬间的眼睛。黄胄对一瞬间的抓取能力，在展出的大量丈二横批作品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与父亲抓取灵感的途径不同，但传承了父亲抓取方法的梁缨，总能发现生活中的点睛之笔。

梁缨《牛郎》  45.8 ×68cm  纸本设色  2021

梁缨《晴天》  44.4×71cm  纸本设色  2021

无论是早期刻画都市女性生活场景的“梁缨日记”系列，还是近些年的“仙人与传奇”系列，到如今的“花卉”系列，梁缨的创作主题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生活半径。例如延续早期创作的“梁缨日记”系列，画中的女人多了很多魔幻主义色彩。《晴天》这幅画中，左侧躺椅上晒太阳的女人，右边就出现一只巨手捏住了一只动物，而一只九尾狐就在画面上睥睨这一切。这仿佛是一个夏天午后女人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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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远峰蓝狮子黄》  142×365cm  纸本设色  2021

在画面中进行比例游戏是梁缨惯用的手法，比如放大到人头大小的大蒜、缩小到手掌大小的狮子，这种反差带来的戏剧性打开想象的空间，仿佛在看一出《哈姆雷特》——1000个人眼中有1000个哈姆雷特。正是基于此，梁缨很少画小画，她把宣纸当做舞台，那些小作品会被她以画卷的形式拼贴在宣纸上，谱写新的剧本。

梁缨《鱼自乐》  97×179cm  纸本设色  2021

而今，已经进入花甲之年的梁缨，还保有孩子一样的好奇心。她早上起来刷微信、打游戏，当《艺术栗子》向她推进最近大火的动画片《国王排名》时，她对此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甚至在考虑是否有更多新素材加入到画面之中。或许，这便足以解释梁缨为何能在大俗与大雅、东方与西方之间，走出一条不断生发、前进的艺术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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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连莲看》  180×320cm  纸本设色  2021

如果一定要将艺术家归到中西方美术史的脉络中，梁缨则属于难于归类的一类。她用中国画创作，在表达上却深受德国表现主义影响。她虽然没有赶上任何一波潮流，却在传统与当代融合的实践中走在前面。

文字｜顾博

图片｜梁缨、龙美术馆、艺·凯旋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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