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材料绘画”曾是最具创造力的艺术品类之一，因对创新的极大想象而极受青年人青睐。但近年创作瓶颈浮现，套路式创作频生，视觉“新鲜感”开始消退。

如何解此困局？如何创造出新的观看视角？均需业界深思。

近日，“言之有物”（重庆·浙江）综合材料绘画交流展在重庆美术馆盛大开幕，57位艺术家、108件创作集中呈现浙渝两地综合艺术绘画的最新面貌，浙江站亦于近期在德清县莫干山综合艺术村开启。

“言之有物”（重庆·浙江）综合材料绘画交流展现场

藉此，浙江省美术家协会综合艺术委员会主任杨劲松和重庆市美术家协会综合材料绘画艺委会主任冯斌分别以展览为基，深度探讨了综合材料绘画本身的诸多话题。

他们的思虑，虽由综合材料绘画起，却远不止于此。

注：以下据问答整理成文，经确认后发布。

杨劲松：文化深思与实验精神

“言之有物”是冯斌老师提出来的。这句通俗的常识，点明了综合材料绘画这一实践方式的文化特征，表明了这类实践不是拼凑与堆砌产生的模样，不是唯材料而材料，而是思想的与时俱进，是创作思考与日常生活的内容息息相关的结果。

“言之有物”当作为综合材料绘画突破思维定式的基础。虽然每个时代的言语方式、审美标准都会随着社会进程在变化，变化中扬弃的是那些成为束缚想象力和创造力的陈规陋习。因此，综合材料绘画实践的内驱力，旨在唤醒与激活文化的视觉力量，一定是不落俗套的结果。

浙江/重庆综合材料绘画跨省际交流展，这是一个谋划了好些年的念头。如何跨域，基于什么理由，怎样的理论方法可以助力我们的文化实践而不人云亦云等等问题，都需要在一次次展览中加以辨识，只有再次实践基础上生发出的认识问题，才会让我们的努力接近我们文化愿景，才不会迷失在盲从中。

其实，综合材料绘画一直有一个两难的问题没解决。即“究竟是新时代新文化的一种艺术实践方式，还是一类新画种？”经历了两届全国美展，一届全国青年美展，三届双年展，以及各地相继展开的一系列综合材料绘画主题展的检验和理论研究，发现了一些“言不由衷”现象，产生了“投其所好”的创作套路。一些崭露头角的青年实践者也产生了创作的瓶颈问题。虽然各地都在举办各种规模的研论会、研习班，实际上大家所关心的更多不是思想观念更新的问题，不是文化问题，而是如何行之有效地掌握相关技术技巧，以及如何入选大展的途径和条件。缺乏文化深度思考的短板日益凸显。

事实上，所谓“富起来的中国，要强起来”的国策，是指解决了人民温饱问题，民心民智在这个过程里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荷包鼓起来了，腰杆子硬起来了，日益丰沛起来的精神需求和新颖多元的审美口味，都在要求文艺家们要以新的文艺样式和接地气的创作出符合时代气质的精神食粮来。这是“综合材料绘画”受欢迎，能够形成全国性影响力的社会基础，也是浙江在富起来追求“文化强省”中敢为人先的基础。因此，在我看来，如何出新不是技术问题，不是弯道超车，而是文化问题。如何“文化”，不是你掌握了多少知识技能，也不是你熟稔了多少种类时髦的创作套路，恰在于你如何言之有物，而非言不由衷。

《当庄子遇见卡夫卡……V》180×180CM，综合艺术,2021，魏惠东

大约十年前综艺委就十分注意在省内各地发掘新生力量，设法激活地方文化因素，营造创新求变的基础条件。籍省美协推出了培养青年队伍的“新峰计划”之势，获得了浙江省文化艺术创作基金的20万元资助，从各地县市选拔了一批后起之秀，举办了以“新时代·新青年”为题的系列巡回展览。在此系列实践展的进程中，集合各地美协的支持，一方面检全省的创作问题，一方面引导青年实践者们找到自己的梦想。

3月10日，第七届全国青年美展中综合材料绘画复评结果公布，37位入选作者名单里有13位浙江省青年作者，占比三分之一。5位推送的优秀作者名单中，浙江就有3位。如果说这个成绩可以印证浙江大概的发展状况，在我看来，新文化实践力量形成了梯队，才是最令人欣慰的事。

之所以说“昨日的努力”，不能不提及浙江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教学呼应，以及八年前宁波政府出资一千万元的支持。那个时候，综合材料绘画方兴未艾，各种质疑声不绝于耳，金华和宁波率先接纳这一新的实践方式，此举是奠定我省综合艺术实验与实践的基础之一。此后的一年，我们又得到了丽水政府的支持，在丽水美术馆连续十年（5届）举办“浙江省综合艺术双年展”，对我省各地的综合艺术的发展促动极大。省综艺委在这一趋势里，马不停蹄地连续以“不拘一格”、“继续不拘一格”、“视觉强度”、“水滴石穿”为题，举办了四届省级双年展。在这个饱满而富于想象力的进程中，我们又与德清政府结缘。起因在“艺术乡建”这一主题。近一年的多次接触，我们与宣传部周志方部长、文联曹利月副主席建立起了信任的工作关系，省综艺委也因此又开启了一条“艺术介入社会空间”的实践之路。

邓毅《飞尘-16》 综合材料 120cmX180cm 2020

《大河2-1》100cmx100cm 亚克力板上综合材料 2022，夏商周

这种跨领域强调视觉文化研究为基础的视觉艺术实践必定是这个时代的产物。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开放这一跨越四十年的岁月，不仅深刻地塑造了好几代人，也改变了几代人的生活方式和人际关系。综合艺术，或者称之为综合材料绘画，是在这个文化大背景下，以更宽阔的文化包容观和实验精神，形构出了它今天的模样。

但是，文化艺术的发生与发展，必定是与社会发展的内容息息相联，与时代的主题密不可分。综合材料绘画具有其与时俱进的姿态，却不能仅凭随大流的敏感或即成的事实而定。

我们的确应该在实践中，考虑当下该秉持的思想维度和视觉的强度问题。我们应该在创作中，用心考虑处理问题的方法。明辨特定的问题（题材和体裁），需要与之匹配的方法。为方法而方法，必然导致创作偏离对象，迷失初心。为材料而材料，必然对内容视而不见，而产生机械性油腻的“套路”。

冯斌：将思想嵌入材料

“材料”作为综合材料绘画的艺术语言，必然涉及材料本身的“物”性。此外，我们画的画，是不是更应该有思想内容、观点观念？这是“物”的一个更重要概念。将“言之有物”作为展览的标题，表达了我们做这个展览的态度和主张：综合材料绘画不仅仅是用材料之“物”，更是要有言有所指的观念内容！

本次展览两地点对点的交流，正好映证了互联网时代结点与结点链接的作用和意义，正逢其时。重庆综合材料绘画的基本面貌与全国状况相似，大部分艺术家是从油画、国画、版画、漆画等跨界而来，利用“材料”而“综合”，但也呈现出一个比较丰富、多样、多元的面向；更多有观念有内容的作品使我们主张的“言有所物”在展览上得以基本体现。

那么，什么是综合材料绘画？其实一直是个问题。我在今年3月重庆市第二届综合材料绘画展前言中就写到“对‘综合材料绘画’的理解和阐释，对其正本清源也是困顿之处，是至今也难有一个明确定义”。

记得十多年前，在北京与胡伟兄几次把盏长夜漫谈，再又电话里反复讨论，在成立这个艺委会前勉强定了现在这个名称。一是当时国内的基本状况，就是几类人马各携所长“跨界”而汇。如胡伟兄从日本回来肇于结合矿物颜料演化，杨劲松兄最早在全国美术院校中成立综合艺术系，我自己也是在长期个人创作中从国画演变，利用各种材料而为，早在1998年就提出“从材料到观念”的主张…实践胜于理论，但理论的长期滞后，或者说没有被理论所关注，确实也带来困顿。

二是综合材料绘画在国内外的上下文关系并非相同。更广义概念而言，其在国外的发展已有近百年历史。从马蒂斯的剪纸到毕加索在画面上粘贴其它材料，更极端的杜尚把现成品直接作为作品，再到塔皮埃斯和基弗，都算是对综合材料绘画影响较大的艺术家。但国内仍然以“画种”区分和认知，欧美现在大学艺术教育里已经不以国、油、版、雕这种所谓的“专业”来区分艺术门类，只设立了“自由艺术（free art）”这个专业，或叫“free painting（自由绘画）”。所以，综合材料绘画曾被讥笑不伦不类，也有“不东不西，不是东西的东西”之说。

除了认知屏障的消弥需要假以时日，理论的梳理和阐释可能刻不容缓。至少，我们可以从实践角度先界定出什么不是“综合材料绘画”，强调“跨界”和“创新”的“综合”与“材料”的自身特性。其中材料是语言或技术手段，而不是为了综合材料而综合使用材料，材料更应该成为观念和内容的有机部分，甚或应该成为观念和内容本身。只有“从材料到观念”的言有所指、言之有物，综合材料绘画才真正有可能成为“新的艺术思维方式、观看世界的新角度和表达艺术思想的新方法”，综合材料绘画的“当代性”、“国际性”才不至流于空言。

众所周知，综合材料绘画在国内虽然有很多人做过不同材质的作品，但遗憾未能成势。2010年成立全国综合材料绘画艺委会，2014年起在全国美展设置专门展区，2015年开始有了专门的全国双年展，这十多年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很多院校组建了相关专业，各地美协也成立了相应艺委会，报名参展的人数更是不断攀高，几有趋之若鹜的勃兴之势。我们当然很乐见且欣然这样“兴旺发达”的局面，艺委会诸多同仁做了功不可没的大量工作和贡献，都感慨这样的局面来之不易。

正因为要倍加珍惜，所以更应该清醒和警惕勃兴表象下的问题与隐忧。我的角度有三：一是趋之若鹜不断攀高的报名参展人数中，有多少是“跨界”“综合”而来？综合材料绘画如何避因“考核”“职称”等需才多“投奔”之嫌而至“投机”之虞？

二是年轻艺术家参加一两次展览，或许是为了满足考核考评之类的“业绩”，解决体制生存的基本需求，可以理解，但不能作为艺术追求的唯一出口，至少不能等同于艺术追求。靠一张画打天下的时代已经基本过去了，或者说仅仅只是一条路而已。年轻艺术家要继续发展，还是需要在学术上、市场上锤炼。综合材料绘画的发展，是不是应该在这些方面给有志于此的年轻艺术家相关提示和导向？提供更多更好的可能和机会？

三是言之无物、只是为材料而材料的误解与流弊。综合材料当然是把各种材料综合起来利用，但有一个现象值得关注和反思：画的不知所云，只一味倒弄材料，好像用够各种材料就是综合材料了，这并非个别现象，全国各类型综合材料绘画展览中频为可见。这是否有对综合材料绘画产生误读误解之虞？ 也会对综合材料绘画的发展产生徒具形式之弊？

我想大家都不会反对，所有的材料也罢、技法也罢，都是一种艺术语言，就像语言本身，是用来表情达意的，是用之于交流传播和被接受的。所以画也应该首先要言有所指、言之有物，其实就是要有内容、有思想、有主题、有灵魂，不然画画的意义何在？“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取向就是要有“所指”，无论是用什么媒介什么技法，“将思想嵌入材料中”，特别是在快速读图的现在，图像的意思和内容“一目了然”更是重要。

所以我还是坚持这样老生常谈的观点：只有超越对材料、技法的执迷，从材料到观念，综合材料绘画的突破性思维和其方式方法才能落实言有所指、言之有物的意义。综合材料绘画本身给我们的原动力也是这样的叛逆性和创造性。我认为以后的创作内容需要更多地体现出这样的思想性，才能反映综合材料绘画不一样的分量。

“言之有物”(重庆·浙江)综合材料绘画交流展

重庆美术馆

2022/4/12-4/24

指导单位：重庆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浙江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办：重庆市美术家协会、浙江省美术家协会、重庆美术馆、四川美术学院、浙江省德清县委宣传部

承办：重庆市美协综合材料绘画艺术委员会、浙江省美协综合艺术委员会、四川美术学院中国画与书法艺术学院、德清县美术家协会

参展艺术家

浙江：余旭鸿（特邀）、王敏杰（特邀）、应金飞（特邀）、杨劲松、叶国丰、邱兴雄、陈焰、余王波 、侯吉明 、李志刚、夏商周、魏惠东、彭聘、周毅、王子晋、吴庆扬、贾超 、黄燕、戴炼斌、徐忠波、徐海·军、吴晨凯、王雷、金晓敢、钱敏、张桂烨、赵红华

重庆：冯斌、沈小虞、刘元、杨述、王海川、康益、曹钟伟、蒋建军、李英武、陈红波 、刘洋、谢光跃、马媛媛、罗丹、王岚岚、李杰、刘冠儒、朱小坤、何沛礼、刘也、郑菁、吴敬、王培永、杨可铌、黄俊伟、谭晨、邓毅、易侠伶、徐珊、廖薇

作者：邹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