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新裤子乐队成员庞宽的名字在朋友圈刷屏，起因是庞宽在一个2.5x2.5米、高1米2的台子上，直播在局限的空间内如何度过14天，陪伴他两周的只有一箱水、一箱酒、一箱零食、一箱衣服、一个沙发和小号马桶。直播一开始便有相继三百万人陪着庞宽吃喝拉撒睡，绝大数人抱着围观看戏的态度，在评论区讨论着“这场行为艺术想表达什么？”“庞宽该如何上厕所？”“怎么洗澡？”等诸类问题。

事实证明，猎奇心理和窥视行为占据了这场行为艺术热度的绝大部分。庞宽的直播间观看人数，在他第一次上厕所后呈现出断崖式的下滑，对于庞宽这场行为艺术背后的意义，人们更关心的好像是他在台子上该如何上厕所，怎么洗澡等生活问题。

“庞宽做核酸姿势”“庞宽上厕所”的微博话题热度达到1亿607万阅读量，相关讨论甚至超过了人们对于疫情隔离的相关事件。话题的急剧上升与发酵，使人们开始怀疑这场行为艺术是否是一种哗众取宠的行为以及它背后真正的意图，对此庞宽并没有给出答案。

这种封闭式的行为艺术在1978年的谢德庆身上早已出现过，也许在他这里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通过翻阅杨卫老师《一个人的出逃》这本书中对于谢德庆生平艺术的叙述，可以发现，谢德庆在1978年-1986年内所作的五个作品似乎都与“囚禁”有关。

第一个作品，笼子（1978-1979），谢德庆将自己关在笼子里，期间断绝与内外界的一切联系，包括不看书，不与人交流，将自己的行为完全束缚在一个木笼子里。第二个作品，打卡（1980-1981),他在结束了一年的自我限制人身自由后，又开启了关于时间的“囚禁”。他将进行每小时对着固定打卡机在同一位置进行打卡摄影记录的行为，在这期间他被每一个60分钟所限制。

第三个作品，户外（1981-1982 ），在前两年的行为艺术中，谢德庆的人身自由被限制在了一个固定范围内，于是这次他想全身心地享受自由。在这一年内，他可以尽情地呆在户外，不能进入一切有遮蔽的空间，比如室内、车棚等。在享受绝对自由的同时，谢德庆必须接受一些不利因素，比如刮风下雨，风吹日晒，在绝对自由的背后依然存在着束缚。

第四个作品，绳子（1983-1983），谢德庆将自己与一位女士绑在同一根绳子上，期间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一年来两人矛盾不断，甚至有放弃行为的念头，这不仅是对身体的束缚，更是对精神的消耗。

第五个作品，不做艺术（1985-1986），是谢德庆对于四年来做艺术的一种态度表达的衍生，不知为何让他在这一年中只想生活，不想艺术，前四年可以说是谢德庆对艺术的热爱让他坚持下去，这一年谢德庆用生活囚禁自己,又变成了另一种全新的挑战。

在许多人眼里这可能就是一个人对于时间的无意义消耗，对生命的浪费，更多的是一种消极心态。然而从另一视野中可以发现,在谢德庆五年的行为艺术中，他的各种身心束缚,似乎隐喻着每一个人在社会中的需要面对的各类事件。

比如,背着巨额房贷过着每日996生活的奋斗青年，过年回家后还得承受催婚催生的压力；疫情期间面对不稳定收入的焦虑心态等。这些事件在浮躁的快节奏时代中，束缚着人们内心的自由，这时谢德庆行为艺术的意义开始浮现，挣脱束缚没有意义，真正的反抗是“消耗”时间，在这里我认为“消耗”是乐观的，更像一种面对困难也能认真生活的态度。

回头再看，众多看戏网友关注与讨论庞宽的行为艺术是否有意义这一问题，恰恰说明了这一行为的纯粹性和典型性。虽然庞宽并没有对此行为做出过多解释，却在无形中对疫情隔离引发的社会问题做出了某些回应，在此基础上一些被人遗忘的关注点重新暴露在人们面前。

1. 隔离期间的民众生活写照

庞宽的行为艺术处处都使人联想到疫情隔离，比如屯好的矿泉水和食物，有限的物资。14天这个敏感的数字，也恰好对应了现在的隔离政策。很多网友在看他直播时，彷佛看到了曾经经历过隔离的自己，每天只能生活在自己的狭小空间内，无聊了就躺在床上翻手机，玩累了就起来放着音乐自嗨一会。当庞宽的生活被过度关注，这场直播的意义也逐渐浮现出来。

观众们一直讨论的话题，像庞宽每天如何洗澡、如何上厕所以及这种行为是否过度暴露隐私等问题，正是方舱隔离人员和医护人员每天经历的真实写照，庞宽直接将这种羞于表达的窘迫搬上了台面，这是我们大家在平时所忽略的。如果绝大多数人都能在庞宽的直播中想到这一层关系，是否就能在质疑中多一份对隔离居民和医护人员的关心与理解。

2.隔离期间的民众心理问题

疫情隔离期间，抑郁、孤独经常出现在微博的每日热点话题中，封城、隔离等现实情况，导致许多人需要忍受一个人在固定空间进行至少14天的单独活动，无聊的消耗时间以及对群体生活与外界活动的渴望，使部分人们负能量日益增加，常常出现深夜emo（emotional，常指伤感）的情况发生。

庞宽的出现让无聊从一个人的事变成一群人的事，大家在无聊时会想庞宽现在在做什么呢？在直播评论区出现最多的一句话是“感觉他好孤独”，在现实中很少有人能在疫情隔离中关注到孤独这件事，当隔离被当作一场表演出现在群众面前时，大家才意识到“噢，他很孤独”，那是否隔离群众的心理问题也应该成为大家关注的重点？

庞宽的直播为许多隔离中的人带来乐趣，这种“云陪伴”使得观看直播的人们不在孤独，他们可以在这里讨论自己在隔离期间买菜困难时的崩溃以及晚上失眠的烦恼。在庞宽的直播间，人们得到了孤独的共鸣，生活的无奈，看着庞宽日复一日的坚持，大众对解封的日子逐渐产生了希望。

同时，居家隔离玩手机频率增高，人人都达到了“12G网络”的超前网速，身处疫情漩涡，看到由于疫情所造成的不幸，每个人都想努力发声，却又无能为力。这种现象的持续发生让共情能力强的我们常常感到悲观，从而产生负面情绪。庞宽行为艺术的关注使人们对疫情隔离产生了奇特的观察角度，形式虽然过于娱乐化，但让部分民众暂时忘记过度关注疫情讯息，在快乐放松的心态下与庞宽共同度过这段隔离的14天，也不失是件好事。

3.隔离期间的阶级矛盾缓和

阶级不平衡心理一直是社会中存在的现象，比如前段时间上海人民疫情还要排队买咖啡、打扮时尚做核酸等事件，频刷优越感的行为让网络上的人们感到不适，产生一系列心理不平衡。庞宽用他的这场直播将“光鲜”的明星形象暴露无疑，大家会发现原来明星也喜欢躺在床上狂刷手机，也喜欢在睡前来一集甄嬛传。

阶级观念的打破让我们想起了GUCCI门店售出的高价蔬菜，再有钱的上海人民也需要进行抢菜，只是换了个新“菜场”；明星彭于晏面对疫情也得下楼排队领物资，在家里炸带鱼；演员李立群被封上海吃白菜豆腐五花肉就是“盛宴”还需要省着吃。我们逐渐发现，在疫情面前大家都需要为生活让步。

4. 另辟蹊径的发声形式

对于庞宽的行为艺术，很多人会质疑前人都做过了为什么还要做？他的形式的确不新颖，不过疫情这个特殊时间点，刚好成就了他艺术的一部分，使他的行为艺术变得更加有意义。通常有关疫情事件的叙述与关注，采用的形式有视频和文字两种，视频传播在当下的环境中面临着无法持续存在的情况，人们更倾向于选择以文字的形式在公众号上发表观点呼吁转发，存在着传播的局限性。

当下庞宽的这种近似发声的艺术刚好成为了人们倾诉的发泄口，直播平台的共享性使得事件传播速度加快，在当下无疑成为了最有效的形式。

比起谢德庆在行为艺术上形式和规则的自主选择，庞宽的艺术形式更具有一种被迫性，在疫情面前被迫做出让步。面对庞宽的这场行为艺术，争议的存在是必然的，对于是不是艺术的争议不重要，有什么意义也不那么重要。

面对庞宽事件的发生，民众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不可否认的是，疫情事件正处在全网静音的模式下，庞宽敢于用行为发声，无疑是站在光里的勇士。如果这些也并没有为你的疫情隔离生活获到一些帮助，建议沉下心来看看《一个人的出逃》这本书，也许会获得一丝心灵上的慰藉。

作者：董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