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王金石有三十年的交情，要识透他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那张脸蒙蔽过不少人，总是笑逐颜开，面孔憨厚的后面似乎藏有玄机。抑或，我是以我的狡黠去稳定一个本色的心灵。

　　三十年即是10950天，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它足可以闪现一个人半辈子的鲜活灿烂。

　　上个世纪1974年9月，在地名为两里半的湖南师范学院北院，我认识了王金石，他那口地道的湘西土语，让我好长时间不能把他与美术联系起来。

　　金石毕业后又回到怀华，先在山里的一所小学教书，后从小学走进城里的中学，再从中学走进怀华师专以至省城的大学。

　　金石在怀化师专，湖南师大美术系曾做过系主任，一些纷繁复杂的事情，经他拨弄梳理，还真井井有条。但金石不是为官的那种人，他辞掉系主任，致力于他视作生命的山水画，日积月累，他的“山水”在湖湘艺术中奠定了结实的地位。

　　金石画作，早先受益于曾晓浒先生，但又不以此为本，在中央美院进修时，与姚鸣京同处一个画室，姚将南北山水揉为一本，没骨树干。米芾点厾、行云流水统筹于超现实的主观世界之中。金石坚持一个信念，他生活在湘西，湘西的山湘西的水，山水无故事，山水载情，二十多年来从不变幻他心灵设定的主体。金石之作，与岭南画派有缘但从不受苟于斯;龚贤的严谨、石涛的灵杰，加上他对北方山水苍茫雄浑的认同，使其成为金石的湘西景观。

　　金石的绘画如他的为人，始终是实、他为人舍曲求直，性情之中绝于狂放之气，这种秉直粗放体现在他画风的追求之中。他所画山石坚实而有明暗，若有云山烟树，多遍皴擦点染，墨色也显丰润。在他后期的追求中，他将龚贤的密实画风发挥使然，将北方的苍郁得体地置于南方村落的滋润之中。看其笔法规范，先干后湿，先勾山、树轮廓，再以干笔皴之，形成灰调子，然后复皴数遍，色调逐渐深重，黑白灰关系呼应爽宜，画面自然坚实，墨块线条抑扬顿挫自然，音律节奏分明。

　　看金石作画，尽管无狂放豪性之笔，但结构严谨、层次清晰、繁简得体、浓淡适宜，在一派现代的喧闹声中，金石的恬淡安份让我感到无限的心灵抚慰。

　　金石作品中始终穿插着山村院落中的青瓦白墙，如果要按湘西吊脚楼的建筑结构去设局，木质墙体将显繁褥，他破除法则束缚，超载简单的仿造，以在黔东南速写中得到的疏密关系经营画面，在沉积的积墨山石中透显出村院的苍润和清空，故黑白分明，墨色朴厚而丰富。金石的固执在他执着的青瓦白墙的山野村落中尽显，尽管他经历了新中国画浪潮的推波逐浪，他点点滴滴的守着属于自己家园的院落，不变之中应万变，硬性的在千山万峦中建起自己的村庄。而这个村庄使人一看便知道当属王金石的“湘西村落”。

　　我没有理由诉诸金石作品无当代文化的踪迹。在他的苦心经营中，一砖一瓦、一山一石都透出人的心机，仿佛岁月已逝，但精神犹存。这些虚拟的山村，我们在蒙面行走。我们会有很多的想法和情感在不经意中失踪不见。一如那老房子，虽然破旧寒碜，可是地基深厚，在栉风沐雨的岁月里，愈加雄浑沧桑傲然。我面对金石山村院落：风化的墙已没有了当初的鲜亮，但打开一扇老门，在飘飘忽忽的日子里，生活的激情只剩如老房子里一缕昏光，透过木格子窗户，还看得见儿时的追逐嬉闹，就这么轻易被框定了，永远逃不出老房子，生活被定格是无调的歌。唱着生，生生死死，一生走过很多路，在老房子门口将我送出，只为我不再归来。

　　30年之交情，无法用语言去描述，我性情放纵，金石含蓄，我张扬当代文化精神，金石恪守传统风范。我俩坚持用毛笔宣纸作画30年至今，却相安无事，在处事情操中显出高度的一致和谐，亦抑其中有许多互补契合的天机在辅佐着我俩，这不能道破。金石的心机，蕴含在笑容之后，金石的追求，潜伏在他作品之中，他的恪守是成功的秘诀，我在此肆意点评，自然仗着有30年的同学交情。他正置富足之年，艺术之旅宽阔恣意，今天，在湖南中国画的艺术格局创立中，王金石无疑是最富有个案研究价值的一位。

作者：邹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