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在中国的山水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特别是对中国传统山水画的发展产生过很大的影响，被称之为中国山水画的摇篮。也正是明末清初黄山画派的艺术大师们开拓了黄山这块艺术瑰宝，把“天造的仙境”绘成纸上丹青，对当时的画坛和后来的山水画都产生了积极而深刻的影响。

　　黄山画派的涎生，亦得力于一批明末遗民的大力开拓。他们“不求闻达，一室之外，山水而已”。这一时期的绘画艺术讲究抒写性灵，提倡气韵超逸，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而石涛、梅清、渐江被称为黄山画派三巨子。他们不受古法束缚，虽同属一流派，却都有鲜明的个性和艺术风格。“石涛得黄山之灵，梅清得黄山之影，渐江得黄山之质”(贺天健语)。黄山画派与新安画派的区别，在于“新安”是指一批徽州画家互为影响所形成的一个画派；“黄山”则指由黄山的外形和内容所决定，经过笔墨锻炼，抽象出的山水画类型。在新安画派与其后的黄山画派的关系中，画家梅清是个关键人物，他与新安画派的渐江、查士标为画友，与石涛也是交往过从。梅清笔下的黄山，以黄山的真景作依据，更将自然的黄山升华为艺术的黄山。梅清自认“余游黄山之后，凡有笔墨，大半皆黄山矣”。可见黄山在画家艺术创作中的重要位置。石涛客居宣城，亦多往黄山，由于梅清和石涛的介入，新安画派突破了地域的局限，从而形成了人们所说的“黄山画派”。近代画家黄宾虹、汪采白、刘海粟、张大千、李可染、赖少其等大家也都留下了不少以黄山为题材的作品。

　　在新黄山画派中，赖少其是新黄山画派的开拓者和奠基人，郭公达、张建中、裴家同、童乃寿、陶天月等是黄山画派的主将，他们集新安前贤之长，并广约博取，且貌写家山，师法造化，胸怀丘壑，于大自然中吸取创作源泉，而能自成一格。在此，我专就童乃寿先生的艺术做一评叙。

　　九十年代初我陪同于志学、赵梅生上黄山览胜，均云黄山太美，美的无法入画，故当代画黄山者少有画的好的，从玉屏楼索道下山后，我们过往黄山画廊--艺海楼，见里面陈列有不少现当代名家作品，有刘海粟、亚明等不少大家书画，其中获观有6、7幅或四尺或六尺整张的竖幅黄山，但觉笔墨纵横，苍劲恣肆、满纸烟云。于、赵二先生均言，原来一直认为当代画黄山，没有什么画的好的，今始识有此公，我也由此知道童乃寿先生。其后不久我由朋友处获童乃寿一四尺黄山，甚为精妙，为其80年代最成熟期的精品。恰值陈传席教授由黄山来旌德，我陪同前往绩溪上庄，其于我住处得见此画云:墨气淋漓障尤湿。

　　其实闻童乃寿画名甚早，只是原来偏居皖南，少见其原作，而多获观于报刊杂志，来合肥后多年，对童乃寿为人为艺始多知之。童乃寿1941出生于安徽巢县柘皋镇，自幼爱好绘画，师从孔小瑜、童雪鸿、张君逸先生，后又受教于著名画家方济众和应野平，并与萧龙士、懒悟、王石岑、黄叶村等交往过从。其山水花鸟书法无一不精，而尤以画黄山著称。他的作品既很好的继承了新安画派的技法，又有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和对中国画独到的艺术见解。

　　童乃寿是新黄山画派中山水画大家，与郭公达、陶天月、裴家同、郑震、王涛、朱松发、葛庆友为新安徽八老。童乃寿的山水画历经数变。求新图变，变而愈精，贯穿了他艺术创作的几乎整个历程。七十年代是童乃寿艺术的脱颖期，这一时期他先后在皖西、皖南写生，深入生活，以造化为师，画了大批的山水写生稿，如《新安江上》、《陈村水库》、《泾县桃花潭》、《八百里巢湖揽胜》、《黄山白鹅岭》等，见形见神，见景见情，疏略中生张力，简略中得浑涵，意蕴超迈，皆见人品的纯正。这一时期，童乃寿用最直接的形式来探求艺术与自然的关系，笔走性情，墨落人格，和其他景物脉息相通，情景相融，与故乡山水田园体合为一，也为他之后的山水创作打下了坚固的基础。

　　八十年代后，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我国传统的绘画受到外来文化的强烈冲击。一些国画家的艺术主张和思想观念发生了重大转折，轻视沉静的创作心态，放弃对自然生命的冥想体悟，急功近利，以低俗应市的作品充斥画坛。而此时的童乃寿，却远离喧嚣与浮燥，潜心励志，以淡泊和霍达的心态执著于绘画艺术的艰苦探索中。由于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濡染以及心性趣味的影响，从八十年代初期，童乃寿即开始了他以黄山为题材的山水画创作，并数度上黄山写生，使传统笔墨和现代生活发生“化合”，他以真率放达之性情挥毫时，意识到“始知真放在精微”，悟到“实处易，虚处难”，他以写生为创作基础，破除某些表现手法中概念化、程式化的弊端，强调抒发情感，利用传统艺术形式，面向自然、面对人生，表达真情感受，寻找自己的绘画图式，为他的山水画注入浓烈的生活感受。

　　绘画风格无疑是历来山水画家们最为倾注心力的追求，正是对风格的自觉追求，使得当代山水画坛因各自不同的艺术风貌呈现出整体中的多样和丰富。其间，概括了每个艺术家在观照自然，纵横古今中形成的不同层面的图式特征，同时也反映了他们把握生活、创造艺术的感性能力，因此无论是观念意味的探索作品，还是延续传统的创作，都是首先以确立个性面貌，显示素养与气质性的差异。童乃寿在创作伊始就有意识地与古人、与今人都拉开一定的距离，在“求异”中寻找、发展适合自己个性的抒发的绘画方式。他把对“风格即人“的深刻理解，落实于遍及大江南北的写生素材的整理，尤其是对艺术黄山的解读与塑造，因为他明白，有生命内容的风格形式，最终依然是人本的，是人的性情与修养的综合流露，是长期自我完善的水到渠成。八十年代中期，童乃寿常的画已出于传统，成于创新，在“胸贮五岳”的基础上，形成广为大家熟知的“童家样”。在童乃寿的笔下，无论是黄山峰岚、齐云岩壑，或平远、深远、高远之景，都力求布局新奇，意境翻新。画风新颖奇异、纵横排奡、生意盎然，形成自己苍郁恣肆的独特风格。其运笔灵活多变，或细笔勾勒，而少皴擦；或粗线勾斫，皴点并用。时而运笔酣畅流利，时而又多方拙之笔，圆中有方，秀拙相生，浓重滋润，极尽变化，充满了动感与张力，具有一种豪放郁勃的气势，以奔放之势见胜。他笔下的黄山，观之如饮寒泉，透心清爽，消尽烦乱情绪。其作品大处淋漓豪放，小处则细致动人，尤以云海迷茫，气象万千，引人入胜，有一种言近旨远的无穷诗意蕴于画中，于其拙朴而不失恢弘的线条中亦感受到人格的力量和人性的伟大，令观者在其高妙精深而依然气韵生动的绘画语境里得到艺术美与自然美的享受。我们从他的《桃溪之春》、《黄山之晨》、《黟山春晓》、《光明顶》、《晓雾黄山》等作品中，均可以感受到他将自然万物的认识艺术转换为追寻生命本源、自然之道的的集中体现。他以虚静而空灵的“本心”观照自然，深入大自然的内韵节奏，力求在对宇宙自然的深察体悟中”转识成智“，从而将自然美和艺术美统一到一个理性的境界中。

　　新世纪后，童乃寿老而弭坚，用笔更趋泼辣、恣肆。在他的《云漫千峰》、《黄山烟云揽胜》、《松涛》、《黟山清居》、《清凉世界揽烟云》等巨幅作品中，整体气势磅礴、浑厚恢弘，细部又耐人寻味，见神见质，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可谓神完气足。如果我们把他早年创作的《西海群峰图》与现在创作的《黄山烟云揽胜》相比较，可以清楚地看出，童乃寿已从对“形”的关注转为重神轻形，求意而率真，意境高远旷达、虚寂冷逸，其将黄山的烟云幻变、万千姿态以松秀之笔举家山三十六峰之万壑千丘、松涛云海，尽收笔底，呈现给我们一个大美无言的“童家样”。可以说，童乃寿先生无疑是新黄山画派具有开拓精神的一代山水画大家。

　　童乃寿为人乐观爽朗，胸怀豁达，且桃李遍及大江南北，今虽年逾古稀，除耳聪外，亦多风趣，每日依然挥毫不止，健笔常春。

　　美哉黄山，美哉童公。

　　(作者：周而复艺术馆馆长、中国水墨杂志主编、文艺评论家)

作者：余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