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晓榕凡事不急。

　　《还珠格格》中的“皇上”张铁林在我的拙作《聊斋先生》中出演聊斋先生的时候，突然喜欢上了尉氏的仕女，丢下定金要向尉老师买画，尉晓榕不急，可卖可不卖的样子。以后张铁林再一次来杭州，拽着我去尉晓榕的司雨堂拜访，聊到深夜，提出为尉晓榕去台湾举办画展，尉晓榕不急，可展不展的样子。张铁林在北京有一座专烧高档瓷的窑场，邀尉晓榕去北京为他的瓷器作画，烧出来对分，尉晓榕不急，可去可不去的样子。

　　张铁林留学英国，精书法擅绘画，是艺术的通人，极有绅士风度，倒也能不急不躁，就这么等着。

　　后来我才知道，尉晓榕绝对没冷淡谁疏远谁或存心拒谁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不急，似乎是他的天性。不急之人，自许多不急之事。

　　美院进京展出，尉晓榕欲作一幅大画，一直到了临开展前三天才想到动笔，结果墨如泉涌，十米大画，竟一蹴而就，不期而然地就登上了某一座峰峦。出版社要出一套“名家散文集”，编辑看中了他的文字——尉晓榕的随笔，或画评，或序跋、或款语，得明人之风，有灵性旁逸、机锋侧出的真趣。这位编辑可谓慧眼识人，力邀尉晓榕加盟“名家散文集”，也就是要为尉晓榕出书，与文坛上许多作家自费出版著作的窘况相比，幸运的尉晓榕应该伏案疾写，忙不迭地献出书稿，但这位阿尉先生还是受宠不惊，坐怀不乱，散淡之态依然故我，结果稿藏箧底，如酒仍在巷子深处，似乎存心要让人等待陈酿酒在入窖过一段时日之后的意味悠长。

　　就当下的浮躁而言，犹能冰心独抱者，已是寥若晨星了。就个人操守而言，以神定气闲宁静尘嚣，方能脱出世俗的裹挟。

　　尉晓榕的诸事“不急”，大概可以美言为大从容、大静定、大恬淡。如果对他这种个性进行深入堂奥的窥探，或许倒会发现他的诸事不急，正是一种清虚之境，一种大有之象，一种放弃之守。

　　所谓清虚之境，不具物象，不受物累，在可有可无之间。注重精神的独守，在方寸间建筑坚持，在超然物外处构造自我世界以放浪情怀，从而作渔樵、盟鸥鹭，闲如片云出岫，泛若不系之舟。此谓空，空是大，空纳万境。

　　所谓大有之象，不为得喜。不为失悲，仓廪足而轻苟且，胸罗万有自会泰然，厚积可掬，何患之有?我欣赏狮子的独步，佩服虎辈的安闲，那是大生命力量的支持，麻雀的忙碌聒噪显然是缺少一种自信。

　　所谓放弃之守，是说尉晓榕的“不急”，与“懒散”并非同一种词性，更不是对什么都拒绝回应的松弛。不急是部分的放弃，按此消彼长的原则，部分的放弃往往也是为了部分的扩张。放弃或许正是坚守。有人很忙，那是“闲似忙，蝴蝶双双过粉墙“，阿尉很闲，那是”忙似闲，白鹭饥饿立浅滩“，一目微暝的貌似轻松中，其实身无半寸懈骨。

　　如果说潍晓榕也会性急，那一定是他玩性大发的时候。

作者：杜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