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艺术"的称谓己经约定俗成，没有必要重新更名，只是所指不同于哲学，在艺术中，抽象即在抽离中取象，在抽离仿生之象中直取心象与天象。

　　中国艺术有极高的抽象意识，这在书法和文人书画中已尽其极。书画中言必称"章法"与"墨笔"的传统，必然要推导传统书画自我解体而向抽象艺术蜕变，中西冲撞只不过加快了这个进程。

　　西方的抽象表现主义和抽象构成主义，恰指向了抽象艺术的两大语言要素和精神要素。一个侧重相对动态性的内结构，一个侧重相对静态性的外结构。内结构，即指光色点钱面在走笔运刀中的起承转合，血脉精气神在堆刮挑抹中的化出化入，心胸志情意在拓压皴染中的升沉跌宕；外结构，即指整体构成在经营安排中的争让开合，精神张力在大块构造中的聚散屈伸，大道天规在运筹布阵中的浑然自成。内结构更趋向心迹，朱耷与梵·高可视为典型；外结构更趋向天迹，渐江与塞尚可视为典型。中国人更强调人与自然永恒的混一性，从朱查、渐江可见一斑；欧洲人更强调人与自然永恒的冲突性，从梵·高、塞尚可推大略。区分总是相对的，大师们都实现看结体与运笔、构成与表现、外结构与内结构、天迹与心迹、冲突与和谐的浑元归一。

　　振立抽象冲动初萌之时，正值塔皮埃斯艺术来华展出之际，两者分列于中国美术馆的东西两边。这种不平衡的同时对阵给了于振立强烈的精神刺激，使他破釜沉舟彻底摆脱了表现主义的追求，从此隐居于海角陋室，沉埋于刀笔油彩，面壁四年有余，终于以一批新作面世。如果说塔皮埃斯的艺术蕴含着西方人的东方之恋，于振立的艺术则充溢着东方文化的现代风神。就80年代以来大陆中青年的抽象艺术探索而论，如果说谷文达代表了毛笔水墨领域中的成功，于振立则代表了刀笔油彩领域中的成功。他的艺术更重于大道天规，但气脉心迹运于其中；他的艺术更醉心于堆刮挑抹，但开合布局一气呵成，这些画与交响音乐有较大差异，它更象是锺磬筝竽的远古回声。他当然还有许多课题要做，其中之一便是:离塔皮埃斯远些，再远些。

　　1993.1 北京

作者：刘骁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