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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教育部川康社教队在社会服务处举办木刻展览会,我去看了,一些木刻家的名字,大半熟悉,可是我特别注意一个初见的名字,刃锋。他的取材多从勤劳大众,与一般木刻家相仿,然而构图谨严,线条有力量,表现什么都表现得出,其中有些自己的东西,似乎最为杰出。我记着这个名字,久久不忘。
最近我与汪刃锋先生认识了,承他带—些作品来给我看。一幅高尔基,侧形,一只手托着下巴,纯用直线条烘托,徒遒劲中显出力量,有力量而不觉粗犷,传出了高氏悲天悯人的精神。几幅水灾旱灾的记录,灾民挨饿太久,全成皮包骨头,而那面貌,那姿态,谁也可以认出确是我们的同胞,不像有些木刻似的给外国人换上了中国的服装。其中描写水灾的一幕最使我感动。一家老小挤在草屋顶上,草屋顶漂在洪水之中。那几个人有的已咽了气,倒了;有的张着手,似乎在叫喊,眼神都瞪着前方,那表情超出乎惊恐绝望之上,背晨是淡淡的无边的水。(汪先生用两块板套印,背景另是一块,用淡墨,所以是淡淡的。)二十八年夏天,我在乐山安澜门外,亲眼见过同样的景象,当时只觉得无可奈何,自己站在岸上万分惭愧,而此情此景,绝非语言文字所能描述。现在汪先生却用他的刀子描摹出来了。还有一幅题名“小组会议”:几个人聚在窑洞里,只见背形与侧形,从他们凑合的部位与身体的姿态,见出讨论时候的热烈与专心。另外一个人坐在窑洞的后部,眼注着那几个,似乎随时要插几句的那副神气。这一幅的线条是汪先生独创的,他叫做“金石味的线条”,从钟鼎碑刻剥蚀的纹路,他得到了启发。我以为这一条途径很可以发展,这也是承受遗产,利用遗产。此外不多记了。
汪先生善于素描。素描,是绘画艺术的基本,这一项工夫没有做到家,乱谈创作是枉费心力,要作木刻更无从着手。以我外行人的看法,汪先生的素描,观察正确,笔姿纯熟而富有趣味。承他告诉我关于素描的甘苦之琰,我觉得他的话可通于文艺,颇得到些启发。
汪先生又能做国画吗,山水,花草,不拘拘于家派。我常常看国画展览,见有些画家太拘于家派了,归宋仿元,八大四王,一一都肖似,可没有自己。汪先生做图画,像他的木刻一样,以表现自己为主,这是我极表赞同的。
作者:叶圣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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