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探索可能性的最宽广天地。在这里，一切皆有新的可能性，但一切都不可重复。小烽深知其理。雕塑在本质上是一种触觉的艺术：创作者的身体、被创作的作品，以及创作者和作品所形成的空间境域相互作用，形成触感空间（tactile sphere)。而经由这种空间，雕塑观看者的感官得以触动，通感唤起情感，情感诉诸智性。原始的感知升华为智性审美的触感欣赏境界。小烽的雕塑具有触发这种境界的可能性。从《嬷嬷人》系列及其变体到《女人日记》等系列作品，都隐含着某种不可言喻的触觉神秘，引发出某种原始与现代交集的性感（sexy allusion)。艺术的可能性探索，不一定是理智的，更多地依赖探索者的心、眼，特别是手与材料的亲密接触。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小烽在他所用的媒介中探索着性感效果，这点将其作品与国内许多生硬的雕塑拉开了距离，也是其雕刻触感的魅力源泉：拉近了我们与其作品的生命亲密感。这是他“用雕塑或绘画拓展出一片可供人们情感皈依的空间”。这种空间诞生于媒介与雕塑家的手的文融之中。米开朗基罗的双手把生命从石头中解放出来，贝尔尼尼赋予石头以迷狂，罗丹使手中的石头呼吸，他们的雕塑总有某种可触的性感效果。小烽体悟到这一可说是雕塑，乃至是艺术的根性。性感决非色情暗示。欧洲人体艺术是升华的性感美学结晶。小烽充分地利用石、木、泥的丰富质感，或厚重，或粗犷，或细腻，或质朴，或华丽表达意象的触觉性感。由此借助原始性的嬷嬷人题材，与其说是将人性和神性交融，不如说是唤醒了题材、媒介的历史沉睡，使之呼吸现时的空气。罗丹喜欢画运动中的女模特尔的瞬间姿态，这是他完成的雕塑作品的观念基础。这批非常性感的速写大多是铅笔加水彩之作。小烽从学生时代起就勤画速写，这种实践与他的雕塑艺术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他特别偏爱水彩速写，他把水的透明、流动质感与泥的质感联系起来，其实在他的木雕、石雕中也隐含着这种流动的质地。从小烽的木雕作品中，我们在各种形体中都能感觉水的流动与透明，雕刻家在此拓展了硬质材料的艺术表现可能性。这是小烽雕刻中不可模仿的创造性特征。

 曹意强

中国美术学院人文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

作者：曹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