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缘和总是多元而多彩的。我与华夏诸多世界物质与文化“非遗”之缘，更是有着物性及文性之关联。甲午腊月的广东开年碉楼之游，可谓是又一嘉会及嘉缘。

　　暖冬的马年我到广东过年，又因二个孙子郑焽行、郑钰馨随母提前来珠江三角洲的顺德碧江以避寒、避杭城的流行性感冒之故。我与惠仙也随之接踵而至。当然高铁的开通，亦是早到广东的一大因素。

　　珠江三角洲是中国经济最为发达与活跃之地之一。几年未至的而今，又是新年将临，这里正是一派繁荣与繁忙。公路更为发达，车流更快穿梭，建筑更为科技，村里布局更为现代。花市使花卉之盛、之茂，并进入寻常百姓家，已为惯例，而又超越往年;成为年货丰厚外的又一文明之举。于是人们笑脸常开，人形光彩……

　　一、初览赤坎古镇

　　儿子郑煦民开车转经三条高速路，约二小时到达开平赤坎古镇。一路的车多是春节回家的一大景观。近古镇时隐时显的、坐落在古镇城郊的碉楼，在空旷的大地上尤为的突现。那无村不碉楼的南国，以这道突兀的建筑奇观令我们一家人尤为地惊喜与开怀。

　　至古镇中心，只见古迹斑斑、古意璜璜、古风阵阵。一条水系穿城而过，一排中西结合的大商铺整齐而庄严地列座在江北，又有一西式之桥联接着河之两岸。人们在游，在览，在品，在摄影，在赞美，也在思索……这个文明语景之派生与演绎……

　　在审美间，我见一小石碑上写着赤坎旧镇：“肇基于清朝顺治年间，是有司徒关氏两族在旧镇东西两端奠基逐步发展形成，距今已经有350多年。古镇的水系，环境，整体布局和建筑风格保存完好。比肩耸立的骑楼洋溢着中西建筑文化融合的历史气息，林林总总的商铺展示着旧镇昔日商业贸易的繁华兴盛。东西而立的两大家族图书馆勾画出旧镇丰富多变的轮廓，见证了传统家族在近代商业经济和外来文化冲击下的竞争，共存和发展。如今旧镇依然使人感觉到一个世纪前那渔歌唱晚，商贸通衢的江南水乡景色。”一个简介，基本上勾勒出赤坎古镇的今昔与人文经贸之生态。

　　我们走向古桥，由桥视江上，有一小船在江堤边停留，船上一艄公不紧不慢地在作业，颇有诗情画意。走下桥头见有西医名家张景辉当年的《景辉楼》，门前两边的长柱上写有一副对联：“楼上转楼下转楼上楼下转一转，看古人看今人看古看今人看人。”此联似觉新颖，平中有寓意也。

　　我们边走边览，那“惠安和”、那“华安堂”、 那“璨庆庐”等等商号可遥想昔日商贾之美好期盼，亦可析旧时古镇商业中心辉光。正是：“物性有如此，寒暑其奈何。”(唐韦应物《效陶彭泽》)那高耸云天的、鹤立古镇商街的“宝恒楼”，还是那么的高昂与沧桑，这是权贵与金钱，智慧及胆魄的象征!正是人间稀有此也。

　　我们由今视昔之态作赞美之情，走到二马路观光。那斑剥的楼房，楼号(依稀可见)、楼街、楼人(少数人住居)、楼地，令人感叹唏嘘。因为有不少旧楼已人去楼空，而残像古意却怜人惋惜之。这大约也是时事变易，真乃不以人们的意志所周之。好者时逢祥和，此地已为世界非遗，终成历史文化而有兴旺之象。

　　二、开平碉楼的文化与思索

　　我们到开平碉楼更为集美的自力村观赏。这是岭南珠江三角洲乡村的典型之地，开阔而旷野，田原嵌碉楼，一派陶潜笔下的桃花源。只是已非“尔无车马喧”，乃乡中城市的新样式是也。

　　有开平碉楼简介：“开平碉楼是一种集防卫、居住和中西建筑艺术于一体的多层塔楼式乡土建筑，源于明朝后期，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达到鼎盛时期。2001年6月，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从使用功能上分，可分为居楼、更楼等类型。从建筑材料上分，可分为石楼、夯土楼、砖楼、钢筋混凝土楼等。上部造型有中国传统硬山顶式、悬山顶式，也有国外不同时期的建筑形式，建筑风格。开平碉楼的最大特点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选取不同的外国建筑样式综合在一起，自成一体。是中国移民文化以及世界不同族群之间的文化相互影响、密切交融、共同促进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见证。”

　　建筑本身是一种文化、原本是一维凝固的音乐，更何况开平碉楼是多元中西结合之自性的建筑艺术。这个多元的、实用的、美观的、防卫的岭南之特殊建筑美、地域美、时代美的构筑，实则也是中国历史大时空中的一个别有意蕴、而令人伤感而惊喜交错、交融的人文缩影。这是原本以防卫为载体的中西结合之时代建筑，她承载着东西方建筑文化之交融(土洋结合)、以及构建者们的爱国主义情操和对乡土梓里亲情的故土怀旧。于此我想起了华侨们常说的一句话：“华侨是最爱国的。”斯言真也。盖开平碉楼之移民文化夥同移民们的潜质和本土文化之性，产生而派生出的这个奇特的碉楼，当是人类文明发展史的又一文化光辉点。

　　于此可知，人类文化与文明是随着时代之变迁而在不断地变易以出奇的。这个以人类生存为目标的不易之易之碉楼，当是人的智慧、历史文脉、地域人文、时令迹象、环境因由等多维之一体，而且这将会不断地予以循环。最终以渐进式之发展，成为可能、可成、可久。

　　“共和构造，世德流传。”这是一幅自力村碉楼的门联。因为晚清至民国的1921年前后是归侨建碉楼的高峰期，故有“共和构造”的“共和”之说。“共和”者民国治国主政之道也。“世德流传”之“世德”、是民国时期政局一时相对稳定和民主倡导之时，故有“世德”之言。正是这幅楹联，为我们勾勒出开平碉楼建造于“盛世”时代的人文注释，及政治时尚之背景。

　　碉楼除了她独特的、土洋结合的、个性化的建筑之外，还有以中西结合之装饰艺术。她的装饰之样式还是多样的，即既有平面图案、亦有彩塑艺术;既有西方图画，更有中国吉祥族徽;既有书法诗文，尚有龙凤图腾及梅兰竹菊。当然这众多之装饰艺术，一以冷暖、红蓝为主旋律。她的本源之美还是集现在中国易学中“一阴一阳之为道”的哲理思维。于是可知，追求美真、愬求文化，乃是一切建筑美学的一个真理之一。

　　自力村中心有一重要碉楼的一楼内，有一帧书法，内容为王之焕的“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而隶书作者却把“欲穷千里目”错位至第二句，真是爱诗文之极而弱文化之底气也。这个家喻户晓诗句之误，也带给我们不少趣味。

　　我站在珠江三角洲自立村《铭石楼》那高昂的屋顶公园，遥望四边那鹤立青天、田野廻环的众多碉楼，总是令人遐想不已。这个三边环山南面原野的岭南平原，有一江环绕穿村而过的风水宝地，加至而今农人的乡城文明之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令我感叹厚德载物大地予人的无私恩情，以及国人的勤劳智慧，构成了南国这个物华天宝的人间天堂，是多么令人温馨与陶醉。那《铭石楼》左边的《湛庐》，右面的《叶生居庐》，还有建于民国十四年(1925年)的《振安楼》、《居安楼》、《安庐》、《云幻楼》等，它们各有建筑风采和落地方位以及文化品位。这一群体可谓为葳蕤的大地构成了一个悠然的整体，更是民国年间的一维文明写真。

　　三、与司徒家族的艺术缘。

　　在开平、在赤坎观光，知这个珠江三角洲的西之地缘，具有双重的人文属性：一为、它是南方血缘家族社会的缩影，二为、此地深受外来文化的猛烈冲击与融合，故是一个华侨之乡。

　　赤坎过去的民居主要有二个，姓关与姓司徒。这二族人关族人住在西边，司徒族人居住在东边。这形成了一个镇主要由两大家族建设、控制，这乃是一个有强烈宗族意识的地方。

　　我因为原先和司徒家族，现定居在香港的司徒乃钟是画友，故而对司徒之姓尤为地敏感。见到赤坎雄伟的“司徒图书馆”便有了敬佩之心。又看到了史迹人文陈列馆中有司徒美堂的照片及介绍：他是美国致公堂的创始人及支持中国革命的方方维维;心中就泛起了他族人画家司徒奇在香港所创的“苍城画院”等艺事(我为香港苍城画院艺术顾问)点滴……在乘车离自力村至开平县途中，见路旁一闪中的指路标上指明“苍城”，我心中顿明，这个“苍城”肯定和香港“苍城”画院有关联，并即刻和儿子讲了此意。回到碧江的第二天我打电话给司徒乃钟，求证我的所见所思。答复是：“赤坎是我家乡，父亲司徒奇曾在‘苍城’镇上当过校长，又因为人师表，人尊之为‘苍城先生’，后又缘于右仁先生提过‘苍城画院’(苍城画院由司徒奇、关山月、黎雄才岭南画派三大家为核心，现由司徒乃钟执院)……”由是我在冥冥之中又多了一个艺术之缘，且有如此之玄妙，这大约便是我的人生使命与美术机缘了。

　　开平是我国著名五邑侨乡(今天以江门为州府的新会、台山、开平、思平、鹤山五县)地。而今关族、司徒族的乡民能和谐共处，以及以崇尚文化为荣和世界非遗“碉楼”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向我们开放，向时代展示这个中西同构的、在中国乃至世界乡村建筑史上的奇葩，正是“独辟新界”(梁启超)是也!

　　乙未正月初一日

　　记于岭南碧江村

　　承德六弄八号田宅

　　郑竹三

作者：郑竹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