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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29 23:25
2011年,32岁的田霏宇成为UCCA最年轻的馆长,在此之前,他已经在中国的艺术媒体从事评论与策划工作多年。作为中国当代艺术圈最活跃的外国人,田霏宇还策划了大量国际展览项目,推动着国内外艺术家的交流项目。亲历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田霏宇觉得环境变化得很快,从业人员的专业化在提升,藏家视野变得更国际化了,以及艺术影响力在不断扩展,这些都令他感到乐观。而在中国工作多年,田霏宇说,他学到最重要的东西,是考虑事情的时候尽可能周全,“在中国呆久了,很多事情你就会想得多一点”。
雅昌艺术网:您怎么评价去年一年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展览?
田霏宇:对于展览,我比较看重的是它的学术构成,希望有一个叙事线索会从这些展览中体现出来。首先,我们去年做了三个个展:年初是刘韡的个展,涵概了他对现代主义及一些抽象形式的判断;进入到夏天是肯特里奇的大展,这个展得到了很好的公众反响。肯特里奇从刘韡的抽象形式转向一种带有历史研究色彩的具象语言,他和刘韡想的问题未必不一样,但刘韡用的是一种非常坚固的、观念化的语言在阐述,而肯特里奇则像是一个学者,或者是像写深入报道的记者那样,在挖掘一些历史题材。下半年刁德谦的展则有点儿像他们二者的一个结合,也是对现代主义历史遗产的表达,他对一些很具体的故事感兴趣,但是处理的方式可能更接近于所谓的纯艺术的语言。
去年的展览中还有一个线索,就是从周英华到赵刚、再到刁德谦,他们三个人的中国性和他们长期移民式的游离状态都与他们的创作有关系。与此有关的问题是对一个艺术家主体形成的一种探索。另外我们还有一个摄影书籍展,也可以放在这条线索里面去。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不明时区”系列与“新倾向”系列。“不明时区”主要关注中国以外的一些亚洲地区的艺术,这个系列也特别邀请了外面的策展人刘秀仪在策展。“新倾向”全部由我们自己策划,这个系列会一直做下去。这些就是我们去年主要的展览构成。
威廉·肯特里奇个展“样板札记” 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您刚才谈到去年三个比较重要的个展,那么2016年呢,可否介绍一下今年最重头的个展?
田霏宇:今年就是北欧双人组“艾默格林与德拉塞特:好博”,劳森伯格,曾梵志,这三个。
雅昌艺术网:劳森伯格的展是在几月,是他的大型回顾展吗?
田霏宇:6月11,也不算回顾展,但有一幅他比较重要的长达450米的绘画作品《四分之一英里画作》,大概是在81-98年之间完成的,追溯了劳森伯格不同时期的艺术实践,涵概了他两次来中国研究和展览的那段时间,82年和85年。同时展览也包括了85年,他在中国访问期间拍摄的一些照片,以及1985年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展览的档案和文献。
雅昌艺术网:除了重点的个展,2016年的展览会有一些什么样的主题线索?
田霏宇:2016年我们将去回顾一些早期跟中国艺术相关的东西,比如一月开幕的弗雷德里克.J.布朗的展览,布朗是一个美国的表现主义画家,1988年,他在当时的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办过非常大型的个展,这个当然跟劳森伯格是有一定的关联。
我们还有一个展览是在8月份,关于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各地国际饭店的建筑,比如说北京饭店,建国饭店、香山宾馆,上海的波特曼,南京的金陵,广州的白天鹅,这些都是特别有意思的建筑项目,当时都是地标型的,它们所创造的社会空间,在改革开放初期,作为一种与西方艺术密切相关的文化交流场所,这些都是特别有趣的背景。
今年的展览中还有一个关注点,可能跟艺术市场有关,比如说“艾默格林与德拉塞特”这个展览,他们做了一个虚构的博览会,把这个当做他们自己一个类似回顾展的架构,当然作品也在讨论艺术机制的问题。到了年底曾梵志的展览,其实也是在深入地探索某种绘画美学是如何形成了一种普遍的价值认同,以及不同价值体系之间的一种比较。年中,我们还会做一个爱尔兰籍的艺术家(约翰.杰勒德)的展览,他最早是在新媒体的语境里面,在他所构造的虚拟世界形成了他的作品,所以这个也是非常有趣的。
“艾默格林与德拉塞特:好博” 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去年尤伦斯推出了不少海外艺术家的展览,反响怎么样?现在越来越多了的海外艺术家来到中国,您观察其中有什么样的问题?
田霏宇: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中国还在提出这个问题是挺没意思的。在纽约也不会提出有很多非美国艺术家在这儿做展览,这个问题的存在还是反映了一种遗存的文化的封闭型。所以我觉得可以更多。中国能有这么多大型国际展览过来也证明了艺术体系的成长,因为展览的难度增加了,而且现在越来越多艺术家是国际化的,比如说像曾梵志这样的展览,他是中国艺术家,但更像一个国际展览,因为借展是跟全世界的藏家,包括像刘韡也是中国艺术家,但他的展览要接触到很多海外的赞助,不能光看表面,艺术生态越来越具有一种深层的国际化体系。
雅昌艺术网:在“新倾向”系列里面,您如何挖掘年轻的艺术家?
田霏宇:当然做年轻艺术家要有一定的敏感度,但是年轻也不意味着是从未被发现,所以这些艺术家肯定是必须成熟到可以胜任在这样的一个机构和空间里面做个展的水平。哪怕是在这个水平里面选,也希望可以有一些小惊喜出来,今年陶辉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例子,他只在上海的某一家画廊做过个展。在尤伦斯展完之后还是有一定的知名度,当然这个不是我们最直接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可以通过一个个的个展来形成一个关于中国年轻艺术创态的呈现,我们不是很想做大型的群展,觉得还是以个展的形式一次次推出比较理想。
雅昌艺术网:对您个人而言呢,您喜欢什么样的年轻艺术家?
田霏宇:我希望可以从他们的创作中看出一个比较完整的世界观,并且通过他的作品有一个巧妙的体现,他的艺术世界有独特性和完整性。
雅昌艺术网:不久前您刚作了三亚艺术季的评委,您观察到什么问题?
田霏宇:跟我们做ON/OFF的时候比,现在的年轻艺术家他们在语言上非常成熟,在这代人里面你会看到一种普世性的语言,你可以同时在年轻的美国艺术家和欧洲艺术家中看到同样的东西,不是说谁抄袭谁的,而是说现在大部分人一天都花多少个小时在手机屏幕前,我们都不知不觉在被同化的过程中,这是特别可怕的。很多艺术家很着急地在思考网络给我们带来的新的人格体系、伦理体系、存在体系,这不是一个政治问题,这就是哲学、心理学问题,它是整个时代所有人共同的问题。
雅昌艺术网:这次三亚的年轻艺术家,很多都有海外留学的背景,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田霏宇:这个要问初评,因为我们到那儿基本上都定下来了。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艺术家在国外学习之后选择回到中国,在中国创作。对于中国艺术家来说,最早像80、90年代,徐冰、蔡国强他们是走出去的一代,中间一代是像刘韡、杨福东、徐震这些坚决不出去,可能是从邱志杰开始就不想去,现在又成为另外一种,谁在丹麦,谁在伦敦,谁在哪儿留过学,当然这里面有不公平的地方,还是跟家境有一些关系。
雅昌艺术网:您刚才说到普世性的一面,中国的现实说到底还是有它的特殊性,地方性,这种东西在很多年轻艺术家作品中是否被屏蔽了?
田霏宇:对他们当中比较好的来说,当然不是,像陶辉,我觉得他讨论的就是非常本地的问题,一个小镇上人们的情绪,通过他的那些作品,我了解了一些中国小镇的人的状态,它有一个特殊性在里面,而且哪怕你对这个国家的文化一点了解也没有,你也能从中获得一种理解,这是一个作品非常有说服力的地方。当然也有你说的那种艺术家,把他的作品放到哪里都行,缺乏特征。其实特殊性不会消失的,这也很多艺术家来说,应该是很大的一个资源。
陶辉《德黑兰的黄昏》截图 4 分 14 秒 01 单通道高清录像、彩色 2014
雅昌艺术网:您除了做馆长,也做一些策展工作,能不能介绍16年策展方面的情况?
田霏宇:马上是我们跟路易威登基金会一起举办中国艺术家群展“本土:变革中的中国艺术家”,共有12位艺术家参展,当中有很多艺术家之前在尤伦斯做过比较深入的展览,所以它有点儿像这几年UCCA的一个工作汇报。
另外,一个比较大的策展项目,是2017年我会跟古根海姆的梦露女士一起策划一个关于中国当代艺术史的展览,大概的时间跨度是89-08年,在探索从80年代直到奥运期间,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发展脉络和一些美学的倾向。时间是17年11月份,这个比较大型,因为是整个螺旋式的主展区,还有两个副展区。
雅昌艺术网:所以,像您刚才说的年轻一代艺术家可能越来越国际化,但是像您现在在海外策划一些大型的展览,还是要突出“中国”两个字。
田霏宇:确实,在欧洲做了一个所谓的中国展,现在还是得想很久,你怎么去做,包括这次是跟LV的协作。因为其实在欧洲,或者说西方,大部分关于中国的信息,还是从外国媒体上,真正关于中国自身发展的社会变迁、意识变迁的展览,并没有在海外语境被系统地讨论,现在我唯一能贯穿所有这些艺术家的创作是非常多元化,可能是这样一种思考,所以就起了“本土”的名字,也是在想,就是你刚才说的,中国的这种独特性或者是特殊性到底是什么,到底在哪儿,或者存不存在,可能都要留了一个问号。
我可能还是喜欢在这里做展览,因为不太需要考虑中国问题,因为毕竟就在北京。但一旦拿出去,就有很多要考虑的问题,所以我们也有一点焦头烂额,因为也知道这个非常有问题。如果最大的框架已经说好了,其实你还是可以在里面做很多的工作,这跟我在中国工作的判断是一样的,哪怕有各种审查和限制,但能做的事情还是蛮多的。
“本土:变革中的中国艺术家” 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说到限制,前两天微信上大家在讨论香港M+的问题,您怎么看?
田霏宇:M+的问题其实就是香港的一个模糊性的问题。一方面他想做得非常国际化,但它还是要去面对中国非常具体的政治环境的压力。没有人会明确告诉他们什么不行,但自我审查这种是最难受的。
雅昌艺术网:所以尤伦斯这方面还好?
田霏宇:偶尔还会出现一些,总体来说,我比较希望不是避开这个问题,而是绕开这个问题,其实还是可以有一个讨论空间,但必须非常巧妙地找到这个空间。
雅昌艺术网:能否说出几个2015年你关注到的中国当代艺术现象?
田霏宇:首先是专业化在提升,机构都在变得专业化。我们自己在招聘时看到一代年轻人都在国外受过专业化教育,国内的各大美院开设的艺术管理系也在与国际水平接轨,这种专业化人才大量的培养和输出可能是这几年会是一个最正面的趋势。
雅昌艺术网:很乐观。
田霏宇:我是非常乐观,比如说,坐在外边这些人(UCCA的员工),他们肯定都有非常光彩的未来。我们周围的工作环境越来越成体系,越来越专业,这跟几年前还是有很大的不一样。
另外,收藏家的国际化,这个是很多西方画廊期待了很久的一个现象,因为之前说什么时候中国藏家会开始对海外艺术感兴趣。当然今年有一个最大的交易,但是我对那个不是很感兴趣,比较感兴趣的是在我们的理事群体或者是其他的藏家,大家在追随着不同的倾向,但距离变得更近了。最后是艺术领域的扩展,感兴趣的人或者是愿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雅昌艺术网:尤伦斯每年的慈善拍卖还是很成功的,这个成功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
田霏宇:这是依靠艺术家的一种宽容,也是形成了一个信任体系,主要是我们希望可以办得比较正规,这些筹款的用处是非常清楚的,艺术家了解到了才会愿意捐作品,藏家了解到了才会愿意买,有一些时候可能还会开出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去拍,这是比较特殊的现象。每年都需要进化,每年都不一样,因为每年这种大环境会有一些区别,要非常敏锐地去安排和组织整个的活动,但是2015年有那么多人愿意来支持,我们也非常开心,有将近500人出席,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年最重要的一天,直接关系到我们第二年的运营状态。
雅昌艺术网:作为一名外籍人士,在中国工作这么多年,您有什么特别的心得?据说您己经比中国人更像中国人了?
田霏宇:在中国我学到了太多的东西了,因为这里的文化背景真的跟国外很不一样,学到最重要的是如何把考虑范围变得尽可能周到,去想到所有的可能性,我可能最佩服的是中国私下里的这种对策略性的把握,中国人这方面比其它民族的传统更强,就连最普通的人也有这种考虑事情的能力,而像在美国人很多事情就比较简单。当然有时候简单是好的,但你在中国呆久了,很多事情就会想得多一点。这未必是好事,有好有坏吧!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熊晓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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