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北京快意斋

　　受访人：吴悦石（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创作院艺委会主任、中国国家画院吴工作室导师）

　　采访者：傅志伟（中国书法网、国画网站长）、廖伟夫（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狼湖（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傅志伟（以下简称“傅”）：先生您好，感谢百忙中抽出时间接受我们采访，我们准备了一些相对大众性的话题，也是大部分普通书画爱好者想了解的，首先请您谈谈最近的生活及艺术创作状态。

　　吴悦石（以下简称“吴”）：我是一如既往，每天如此，平平常常，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任何计划，就是过去讲的要起居有常，这是一个正常的状态。你起居无常，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在高峰上，一会儿坠入深谷是不行的。即使搞一些展览，也只不过把你日常写的东西、画的东西集中起来做一个展示。这个最关键的就是你的生活态度和认识，如果你的生活态度端正，有正确的认识，在学习上又得法，就不会做一些摸不到边际的事，或者去想一些自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事。所以说伸手够得到的事就去做，伸手够不着的事，就不伸这个手，这样生活就非常简单了。

　　我做的事情就是我能做到的，我眼睛看得到、手伸得到的事情。比如说带学生也好，我能做得到，身体还行，就带一带。如果哪一年我不成了，老朽了，话都说不了十分钟了，那我就休息。这很正常，能写就写，能画就画，不强求，就这么简单，生活上没有什么浪花、什么花絮，都没有。

　　傅：您一般的起居作息表是怎样的？

　　吴：一般是早上6点半起床，晚上11点休息，中午我会休息一会儿。创作时间一般都是上午，下午就做为会客时间，上午创作的时间基本上是雷打不动，不见人。

　　傅：您晚上还创作吗？

　　吴：不创作，晚上看书，早上也看书，如果不看书就写一点东西。就像昨天晚上四川一个朋友做展览要写一篇文章，让我写，那我就写吧。类似的活儿也不少，都要求给写个序等这类文字，总要写一段吧。

　　傅：这倒是，人之常情，也没办法。另外您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体育运动或者其他爱好呢？

　　吴：体育运动也有，就是自己练练气功，站站桩，不做剧烈活动，电视看完新闻，8点左右就不看了。

吴悦石 平安大吉 137x70cm 纸本设色 2014年

　　关于展览

　　傅：我们想听一下您对当代书坛的一些建议。例如当代书坛十多年来展览相对较多，有时候一年几十个展览，大家对展览这一块有很多的看法，许多作品很趋同，比如全国展分书体展厅，走进去，很多作品都差不多，您对这一块有什么看法。

　　吴：这是最近十多年来的一个通病，这不只是书坛的现象，美术界也一样。因为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彼此的政治文化都是一样的。同样每个时代也会有特殊的，为什么我们过去都崇尚那些在同一个时代当中特立独行之士，为什么大家推崇这种人呢？因为他不流俗，他有自己的见解，这种人的作品一般都能传世。我们要有眼光要有认识，这样你对某些现象就见怪不惊，因为都是应景的，也要有，无论是省市地县都要搞活动，他又没有那么深的功力，但是又要繁荣一下文化，有这种现象也好过没有。

　　今天上午中央二台的来做访谈，让我讲文化的事，我还在讲。现在不单单是书法界、画界，文化界都一样，看起来我们大家好像都在提倡国学，哪有国学？都是蒙学，都是开蒙的东西。即使民国时期许多的所谓国学大师也都是在做基础材料学，都没有做经学，现在有哪一位是注过经，在这上面有建树的？没有，都只是说某人发现了甲骨文，这几篇给它释读出来了。因为甲骨文有了，才能释读，这个跟学问没有关系，这只是小学的一部分或者是材料学、发现学这一块。把这个扩大成国学，这是风牛马不相及的。所以看待一代大师就得看他在传统文化当中有没有留下自己的著书和见解，他能够著述立说，能够有见解，能够发前人之未发，这是学问。能够阐幽钩玄，能够把一些比较棘手的问题，通过他的学问注疏出来，让人读明白了，这才是学问，这是大学问。那么说你在国学边的某一项上有一些建树，只是在这一块。所以说我们现在太宽泛了，动不动就是国学大师，在甲骨文上释读了百十个字，也称国学大师了，那是两回事。所以说不要跟风，要有主见。

莲 136x68cm 2012年

　　黄侃就挺好，他虽然没有释读甲骨文，但是他注疏十三经，这就可以说是国学大师，能够注经典的东西留下来才成。我们中国人注重的主体文化是经学这一块，其他的学问都是辅助性的，都不是我们中国文化的主体。所以你们在今后读书过程中，要知道什么是大，什么是小，什么是主流，什么是支流。你们看明白了，就知道谁是什么料，谁是什么地位。比如说敦煌学等等现在都弄得很大，它也不是主体，真正的主体是我们中国文化思想一以贯之的，这个才是。一以贯之的是什么呢？基本上我们这个社会，现在还是在恢复提倡儒学，即使儒学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是在两千多年的社会当中它是主体，这个是正统的。至于它有什么问题，那在学习的过程当中批判，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但是如果没有这个，其他的都算国学的主流了，那这是以偏概全，是不正确的。打一个比喻，一个人你主体都没说，就去说这个手指头、指甲盖，这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这个事一定要看明白，你就不会被很多所谓的学问家给忽悠了。

　　狼湖（以下简称“狼”）：吴老师您好，我想问一下，在个人的书画风格形成过程中，您是不是先在传统经典上找到一个点，然后再把它发展形成现在的作品风格？

　　吴：我就从来没找过点，因为找点是西方的美术体系，它是找几家摆在那，找一个缝隙，集合起来他们的优点，然后来定自己走一条什么样的路，这是画西画的创作方式。中国文化是没有创作的，中国文化是自我体现，自己修养到什么样就体现出来什么样子。因此它就什么都不需要，它就是还原自我。你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名师指导，带你没走弯路，你再有励学、再有颖悟、再有笃行，那么你肯定就会有成就，加上你自己的天赋，天赋好成就大，天赋差一点也会有成就，只要有前几项就够。所以说中国文化是这样出来的，不单单是要励学、要温养、要笃行，不单单是这样，它有许多相关联的，使你达到融会贯通。如果你没有通，你就单一去做一项，也有可能成为一位名家，就是小名家，但是你成就不了大名家。因为一个人的学问需要几个支点，几个支点支起来你上面的一个点你才能出来。单一的一个点支起来风一吹就倒了，所以说这是不可能的。你能在当时有点名气，那是靠朋友、靠舆论，靠有钱的人捧一下，不会长，时代一过就下来了，就没有人再问，这很正常。

霜节零落秋鱼肥 2012年 133x57cm

　　关于书法教育

　　傅：很多院校现在都成立了书法系，而且现在民间办学也很活跃，对于书画教育这一块，您有什么看法？

　　吴：艺术教育，在院校按照西方的这一种学科制也可以。但是我认为书法艺术跟绘画一样，靠着这样的学士、硕士、博士出来的，未必就是大艺术家。有可能他在读研的过程中，就某一个课题在这上面做了一个文章，那么他是横着通的，而竖着贯了吗？未必。至于今后大家怎么样来认识，这个没有关系。认识是在现实的基础上，他好，大家就会认为这个路是对的，他要是不好，大家就会认为这个路是虚设的。虚设到一定的程度它就失效了，失效之后，它自然就是水流千遭归大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也并不是说你是会员你就写得好，不是会员就画得不好，没有这么一回事，有很多不是会员画得就都很好。

　　书法也一样的，许许多多的人都在那儿默默地写，因为他没有什么路数，没有门路，他就出不来，有一些有条件的，他会利用自己的现有条件捷足先登，但是也不会长。前十年已经有这样的人了，但是人没有了，书艺的地位也就跟着下去了，位置再高都没用，这个很正常，十年二十年里有好多原来都有位置的，现在都没了，所以更不用说是博士了。

　　傅：现在有很多搞书法的也开始画画了，渐渐有这个趋势，以前您也提到有些人从书法转到画画有些时候未必会成功，这一块您有什么诀窍方法之类的？

行书闻慧 纸本 69x17cm 2016年

　　吴：诀窍也有，方法也有，因人而异。有的人就是书法这一块有了一定的根底，但是他拘于形，心有挂念，手放不开，肯定书入不了画。书入画不是说会写字就一定会画画，还有书不能入画，也说明你那个字还没写好，字要真正写到一定程度，入画那个境界就自然过来了。但画是千变万化的，比书法来讲更丰富，用笔都是从书法根底上出来的，可有的人融汇不到这里面。画画还有一个是要状物，是要因物象形，要有形要有神，这个就很难做到了，有一些写书法的人在画画的过程中，得不到正确的指导结果就成了“野狐禅”，以为有胆，丈二纸上去就糊弄，你不知道人家抬那张纸有多辛苦。

　　狼：吴老师，我看您书房摆的有箫和古琴，这些跟您画画有什么关系？

　　吴：都没有直接关系，但是都又有关系的，它们是通的。比如你会中医，懂得阴阳，懂得阴阳表里寒热虚实，这跟我们画画讲聚散、讲虚实、讲主宾、讲呼应，道理都是一样的。这个吹鼻捏眼，拿着这个笛、箫，你不能六个手指头全打开，这是一个音，得有高有低，跟画画都是一样的。佛祖是天天在那说法，一直讲到80岁，最后说我没说，说什么呢？无法，法本无法，我教给你这法，拈花了，拈花了之后你就笑了，你笑了，你笑是你笑的事，好像是你跟我通了，我以心相传了，可我什么都没说。这是佛祖，最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