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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了解越多反而越难捕捉对象的瞬间魅力。在画家朋友中袁进华是我比较熟悉的一位。诸如他表面呈现的木讷假象及熟识后言谈的质朴与激励,诸如他性情中体现的“颓废”色彩与艺术创作中实干与求索的态度,这些都是其次的。如果仅凭这点就说了解他,那是显得肤浅了。
与他深谈过多次,渐渐了解他的心路历程。他从传统中来,对于当代水墨画有着相对独立的思考。说“相对独立”,一方面指他身处传统氛围浓厚的浙江,日常接触的信息均与传统有关;另一方面,在徜徉国际当代艺术思潮中,他考量当下水墨画的困惑与方向,并推敲如何转化到自己的绘画中去。
起初,还粗浅地认为他这种思考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渴望去当代水墨艺术土壤更宽广的天地。最近一次访谈,他提到的“当代艺术如果没有传统的滋养是走不远的”的观点让人突然明白袁进华的真实想法。他的绘画是直面当下社会状态的水墨艺术,是在传统土壤中开的一朵新异的花。因为土壤养分充足,所以在未来的日子花香更芬芳。
时间:2009年5月6日
地点:万松岭画室
受访:袁进华
采访:鲍洪权
鲍:10年前你的《蹦跳》系列影响很大,这批画的思想成型是如何的?
袁:1999年我在浙江丝绸学院做兼职老师,接触了很多充满朝气阳光的年轻学生,每天都会找一位学生做模特写生。开始一直是用传统的水墨表现形式,但总觉得逸笔草草的不够到位,表现不出他们的气质,于是就揣摩用怎么样的表现手段才能与人物对象互相吻合。同学们的穿着都非常有个性,而衣服的面料又多种多样,牛仔布,丝绸,皮料,搭配出各式各样、风俗各异的款式,非常好玩。他们身上每天都充满彩色阳光。彩色的心情,只有用彩色才能表达出这个年龄段的青春美好和特质。所以当时画了一大批彩墨写生,逐步掌握了一种方法,为后来的大型创作做了充分的准备。
到2000年在创作组画《蹦跳的状态》中我把这些思索和绘画技法都用进去了,试图透过对画面中年轻动感的身影的捕捉与描绘,来抒写对单纯、朴实和饱满向上的生活态度的赞美。这组绘画发表后确实有点影响,获得了几个全国的奖项。
鲍:2004年陆续看到了你的《西湖情事》系列,一方面感觉你的西湖与其他画家表现的不一样;另一方面,画面表现的“坦率”似乎与“色”联系在一起。你怎么看?
袁:在如何表现西湖以及围绕西湖的人的时候,我用了“两极拉开”的手法来呈现,切入点则是用传统的笔墨来表现当代题材,唯美又传统。我觉得这个切入点也是区别于他人的,不是说我画得好,至少我画中国人物画的题材能和别人拉开距离,这便是我的长处。
我从小生长在西湖边,风情旖旎的西湖自然千古情事流传。这么多年来对西湖的感情很不一般,别人即使也能画类似的题材,但也许没有我那么深刻至心的体悟,而“西湖情事”就是与这样的体悟深切相关。我觉得如果一说到中国话就说线条笔墨,只以手头功夫来论高低,反而会忽略了画家自身的思想表现。画家首先要对社会有责任感,这个责任感指画家对社会的态度,是持批判的眼光还是关注、漠视、旁观的眼光,中国画也需要体现画家的一种态度,这是一种个性魅力,如果仅仅是笔墨而无思想,那么画得再精彩也无意义可言。而“西湖情事”恰恰体现的是现今社会的情感共性,再现了男女之间的种种情事。更重要的是有我的思想体悟在其中,而每位观者看后也会有自己独特的联想,我想这样就足够了。
鲍:最近你刚刚博士毕业,毕业创作这段时间在考虑什么?
袁:说起毕业,我倒真的是有感触,正所谓“三进三出”。我进中国美术学院已经第三次了。第一次是1984年,1988年毕业的。那个时候对艺术是崇拜,自己象海绵一样,什么都吸收,真的有点废寝忘食。现在回忆起来,这是人生道路上很重要的一段经历。
然后1998年是第二次进美院。那次是读研究生主干班,导师是吴山明老师,教得很认真。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出学校已经10年了,需要再回去补点课,补一些做学生时代还没有来得及补的课。这个时候的感觉很好,因为学生时期年纪小,学的东西仅仅是灌输型的。到第二次进去的时候,已经33岁了,模糊地知道想要点什么。两年时间,基本天天在系里,天天写生,很充实。到1999年年底结束的时候,我创作了《蹦跳》系列,心情是彩色的,表现的对象是彩色的,作品风格也是彩色的。这个系列刚好是我两年学习中的一个总结。
2005年又重新考回美院读博士,这个时候对中国画已经有了一种全新的思考,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知道自己在这几年当中应该遵循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去学习与创作了。导师是刘国辉,幸运的是我这一届刚好是刘老师退休前带的最后一届博士生,从感情上讲他也倾注格外的寄托。
为什么要回来读博?很多人以为读博就是为了进入美术学院,这是别人的想法,我不这样想。绘画伴随着我生命成长,需要不断地去补充和完善,需要更加厚实地去做些积淀,而读博是一次很重要的积淀。
这四年下来的结果你也看了,就是前两天的博士毕业展览。画得好或者画得坏,是每个人努力和天赋综合原因的融合。我最重要的感受是对中国绘画艺术有了一种更高的认知,提高了我的眼界,有了更宽阔的视野。让我明白,我在这个位置上,将来会去干什么样的事情,或者能够做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鲍:这次毕业展上看到你的两组人物画,一组是带有批判现实主义色彩的画,还有一批是带梦幻色彩的画,是否有特殊的寓意?
袁:很多艺术家表现的很多元素,或者面貌、风格,其实在他早期的个人成长经历中已经有萌芽了。比如在读书阶段闪现出来的某些面貌,那时候或者只是一个萌芽点,一个新的小小元素,但这个可能影响你一辈子。风格和面貌不会突然涌现出来的。
四年读博,我一直在思索元素和风格的问题。当然最重要的是思索该表现什么,该关注什么。这个过程比如何去表现痛苦多了。这个毕业展的作品一直是我在思考的,作为一个艺术家该去做一些什么样的创作?你应当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后来慢慢有点清晰了,有点轮廓了,就是希望创作一些对社会有直接关系的,能够接触老百姓生存状态的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
这组批判现实主义的绘画就是在这样思索下出来的。《我爱喝牛奶》、《幼稚也可以玩深沉》、《有胆与我交换手机试试》等组画实际上就是针对当下的,针对我们的生活状态的。这批作品画了半年,前面第一张画的创作时间比较漫长,一直在思考如何表现,如何用中国画的绘画语言去体现当下的题材等等。现在来看,有一种激情在画面上呈现出来了。画面的笔墨上有一种力量感,有一种冲突,是那种很结实的,明确的冲撞在里面发挥了。
那么这个系列最早用什么文字跟画面组合呢?这也是思考的重点。直接吸收中国文人画题跋的元素,用现在的结构和表现方式来体现,变成了现在可以满眼看到的传媒语言。这些语言为什么要结合?这个就是与我们当下的关系。我们生活当中每天看到的,每天听到的,每天被灌输,你根本不想但是你没办法不听、不看的这种广告,忍无可忍。
《我爱喝牛奶》作品有种爱恨交加的感情在里面。你说牛奶喝了十几年了,突然说这牛奶不能喝了,但明明身体要补钙,怎么办?欲罢不能,内心矛盾。比如《有胆与我交换手机试试》,你敢吗?在越来越讲究私密化的今天,我们的感情生活和人伦情怀是否在高速的发展当中慢慢消逝?这些就是我们生活的现实。我一直在强调,艺术家要有自己的立场、要有自己的看法,不管这个立场是对还是错,但一定要有你自己的态度。关注生活,关注当代老百姓的生存状态,这才叫当代艺术。
鲍:另一组的梦幻系列就不是“当下”了吧?
袁:这组梦幻系列的题目叫《山水》,如果说现实主义系列有当下的“入世”概念,那么这组系列有“出世”的思想。其实我从毕业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就是一直喜欢创作一些能反映心灵过程的东西,这个过程能看出艺术家精神追逐的印记。我从1993年开始就喜欢做这些反映内心的东西,这组作品也可以看到那时候的影子。好东西不是那种突然莫名其妙出来的,它肯定要有一个过程,要有一个渊源,才能找得到,这样的东西它才有根据、才有价值。
这些东西要表现我什么概念呢?这个系列中的《抱抱》,一群人抱在一起,代表了一种温暖、信赖、亲热、依靠,始终给人一种积极的、向上的,融合的状态。我在这个画里面表现这些,也是希望人抛弃对金钱、物质、权利的欲望,回归到人的一种自然状态,跟动物一样,在这个自然界去玩耍,追求天性。它不是现实当中的拥抱,是我心灵世界的一种东西。就像乌托邦一样,可以这样抱,可以那样抱,但是现实当中如果你要这样做是做不到的。包括背景山的处理、树木的处理都是意向的。这组作品刚开始叫《人文山水》,后来在展览的时候就叫《山水》,为什么呢?其实这个《山水》在我这个意义里面,它不是一个名词的“山水”,是一个动词,就是“游山玩水”,“游山玩水”干吗呢?就是要有一种写意的心情,带着一种非常好的心态,然后在山水之间游玩。
鲍:一组“入世”,一组“出世”,这两组绘画有关系吗?
袁:这两组画虽然是没有关系的,但是作为我个人创作经历来讲,我觉得是有关系,是非常有关系的。因为这个代表了对社会的一种态度,代表了你怎么处理绘画艺术与心灵空间的转接与融合。从思想上来说是这样的,从绘画技法等方面来看也是这样的。我始终强调材料、手段、技法都是为你思想服务的,这是我一贯的创作态度,一贯的创作经验。无论什么题材的作品你只要驾驭的好,技法、形式等都没有问题,都是次要问题。绘画关键是提高人的修为,渗透人的灵魂。
鲍:你一直在谈“当下”的概念,近20年你经历了三个阶段,面对今天当下艺术,你在思考什么?
袁:举个例子吧,比如我画了那批《西湖情事》,其实是偶然的一个结果。时至今日,全国水墨画创作人物画都是美女、芭蕉为多。那如何表现现代的人与社会呢?是不是我们每天还需要梦回诗意画的唐朝年代呢?显然不是。我就想画点不同的东西,所以画了一批西湖边的男人、女人,女人跟女人,男人跟男人,很多类似的这种题材。在表现这些题材的同时也正是代表现代这个社会的人际关系,表现现代年轻人的一种社会状态。
后来出版以后,大家的看法袁进华是画《西湖情事》的。其实那不是我主要的作品,或者说是我艺术创作中间的一块,很小的一块。但是恰恰这么很小的一块,也是这么多年没有人涉及过的内容,用传统经典的笔墨来表现这一类题材的缺失不能不说是种遗憾。
你问我关注什么,思考什么?这个就是思考,如何用传统和现代的笔墨去反映当下的生活。我们的艺术老强调笔墨如何到位,墨韵如何高超,但思想的匮乏已经成为一个致命的瓶颈。你能说100年后我们的后人能看出我们跟100年前的绘画有本质区别吗?如果不从内容和思想上去调整,那是很危险的。
鲍:浙江的绘画艺术是个很传统的地方,在传统的氛围中时间长了,有什么思考吗?
袁:传统是一个宝藏,但不要固守传统。浙江的优良传统它不能缺少,任何人不能缺。你现在去看,现在真正在做当代艺术的这批优秀画家和艺术家,他们跟传统都有很深的联系,还是无法脱离的。
然后,我还强调中国画要有文化的渊源。也正是有这一点,我们有可能走更远,否则的话走不远的。你再怎么闹,你不从传统中吸收堂正的,大气的东西,老是在低层面上游走,笔墨是“草根”的,技术是“草根”的,造型是“草根”的,你根本不可能走远的,根本不可能表现更高层面的精神的作品。
反过来说当下,当下的东西就是很直接的,就是直接告诉你,我想干什么,我想要什么,或者我在做什么。所以在这方面,很多东西是自然而然的,就是很自然的一种态度。自然而然的,就像人也是一样的,交朋友为什么交的时间越久,越会成为好朋友,因为大家聊久了,知道你的底细是怎么样。对艺术这一块,我觉得是急不来的,如果说要等20年等30年也只有等,你要急着去做,那可能很多东西都会被搞砸了。到这个年龄,去做艺术能不能做好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但我知道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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