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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的人物画仿佛带着一种薄暮般的水汽,柔和的光线下,沉沉的背景中,面容姣好的女子,裙角低垂,安静地存在。脸上没有明显的喜怒哀乐,但眼波流转,在“道是无情却有情”的状态中,细雨霏霏般的诗意兀自散发。
这是他的写实人物最大的特点:以人物表现诗境。
从人类文明史的原始阶段起,人物画就以各种方式存在。在看了很多人物画以后,我们不禁要问,在摄影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画家画人物,尤其是写实人物,是为了什么?
可以找出很多答案。在古代,写实人物的作用是为人造像;在艺术史上,高级一点的说法是为时代造像。有些画家以写实炫技,但还有一些画家有更深入的理解,通过写实人物不仅模仿自然,而且征服自然,通过笔下的形象去表达一种精神上的东西:人的喜怒哀乐,人的种种难以清晰描述的情绪。
从文艺复兴人文主义重新崛起开始,文艺的关注由神转变为人。经过了对人的美好外形的关注和表达之后,文艺开始关注人的内心,但却如同一头扎入了最深的海洋,人们心里情绪的复杂性让艺术感到震惊。那些明亮的,黑暗的人性的善和恶,更多的是灰色地带的各种情绪,让你难以捉摸,因而无限沉迷。
张飞的人物画无疑是在表现人内心的灰色情绪,灰色是中性的,不过分明亮,亦不过分暗淡。他选择了画女孩子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模特只是一个媒介,在日复一日的涂抹中,艺术家借助这个媒介来描述内心的想法,传达出当下的情绪和心境。这种情绪不好不坏,不过分乐观,也不过分悲观,她们对世界的美有期待,但对人间的悲也很明白。那些女人克制而冷漠的表情中,似乎是封闭了自己的内心,然而那一点点活的眼神,还表现出对爱和生活的敏感以及欲望。重要的是,她们本身就是美的,是一种克制的美,带着清冷露珠的气息。
这种美幻化出的感觉仿佛婉约派宋词:红襟翠袖桃花扇底都在回忆之中,晓风残月微云遥峰则是眼前景色,昔日美好的欢笑被冰封于现实的离恨中,如刀锋般清冽,又如明月般皎洁。纳兰性德《饮水词》有句: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这“冰雪为卿热”的情绪,就是一种压抑和火热交融克制的情感,张飞的画就是这样。十分清瘦则无诗,有情而婉约,才能化出令人惆怅惋惜的诗意。
这大概是张飞的写实人物最有创造性的风格,以克制的情感幻化出含蓄的诗境。
诗定然是敏感的,否则无从表达世间种种悲欢离合,诗心也定然是敏感的,否则无从体察最细微的情绪。但这种敏感不能泛滥,否则就成了过敏。如何把握情绪的边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张飞在情绪控制上的完成度非常好,他克制的伤感在古典主义的技法中恰如其分的表现出来,让人观后会低眉敛首地沉思,给记忆加上诗意的滤镜,带着一种含蓄的优雅。
张飞有着传统的含蓄性格,所以在他看来,即便经历着冰冷的绝望,累累伤痛也不应轻易示人。伟大的艺术往往源自痛苦的经历,人生的种种不如意,正是一笔情绪上的财富,让他更加专注地去感受人生,用画笔讲出一个个耐人寻味的故事。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张飞在这些画中投入了自己内心的情绪,我们则从中观照到自己的内心。
这样的实验从很早就开始了,在张飞的早期作品《伤逝》系列中,我们就可以看到一个青年艺术家笔下那种通过人像描绘所呈现出的浓浓情愁。暗暗的仿佛落雨的光影中,一位妙龄女子瘦削的背影,肩胛骨和肋骨的线条仿佛在讲述着一个个凄美的故事。是的,正如李清照的词,凄凄惨惨戚戚的情景,但却有一种杨柳岸晓风残月的美。这是一种虐心的感觉,一种负面的情绪,虽然负面,却拥有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类似的早期作品也在讲述艺术家自己的故事,正如张飞自己的文字中表露出一种至情至性之人所拥有的无限感怀:“执迷情感与爱意是我的弱点,也许是大多数人的弱点,如果说成优点也未必不可,性格而已,自然反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会欣赏又贪婪成癖,会博爱又毫无顾忌,苦了自己,也害了伊人。曰:人生八苦,有一求不得之苦,对于贪心来说深有苦感,我亦然。”喷薄的情感倾注到作品中,观者产生强烈共鸣后,不禁有种耗费元气的伤心,虽有切肤之痛,但情绪过于饱满,于古典主义绘画来说,略有一丝过火。
情感是作品的灵魂,情感泛滥却是古典主义作品的灾难。有节制地表达情感,是理性主义的学院派艺术的基本原则。张飞秉承17至19世纪巴黎学院派的画法和新古典主义绘画理念,在一笔一笔的自身绘画成长史上,更加懂得了理性和节制的美感。近两年的女性人物作品中,张飞仍然以画寄情,营造诗意情境,但却不再用力过猛,他要表达的情绪和意境更加含蓄,风格更加典雅、庄重、永恒和唯美。这样也更加接近学院派的崇高美学风格。
那些亭亭玉立的姑娘,在小屏山色中,妆薄浅笑,独自伫立瑶阶,不顾脚下的春寒是否浸透了薄鞋。衣服上的刺绣和花纹都被细细描绘,那是唯有青春才能衬得起的精致。你是否想起自己的二八年华,当时为了一个眼神,一句话,不辞辛苦的等待?
斜坐的黑裙女子,眼神清冷,清瘦的手臂安静地放在裙上,然而脸颊的一片晕红,仿佛才著雨意,让这暗暗的画面上,也生出几丝柔绿般的生气。那是经过了人生的伤痛之后的收敛,但并未如老僧入定般看透红尘,在对陌生人带着防御之意的同时期待着被世界温柔相待。
身着古典白裙的女子,低眉敛首,仿佛在思忖着什么事情。她们的裙角仿佛白云,悠悠在晴空,温暖走过;手中的苏扇也在絮絮地诉说一些心事,静默而细密。是在思念,还是在迷茫,低头沉思,是知往事不可追的安静,侧脸凝望,又或者对明天的一丝期许?
艺术家将女性的形象当做抒情的载体,一笔笔抒写着内心的细密情绪,这些情绪真实又不可形容,因而能够引起观者最大程度的共鸣。在欣赏的同时代入自己的回忆和经验,从而获得最大程度的审美体验。
正是采用了学院派画法,张飞作品中饱含的情感得到了理性有效的克制,作品面貌也最大程度接近纯正油画,而非水粉或摄影的变体。学院派画法这种由19世纪的法国顶级的油画家发展出的科学有效的写实绘画方法,其技法艰苦程度令大多数人望而生畏。在中国当代画坛,对于学院派画法的精髓,能够真正掌握并游刃有余的人并不多,张飞是当之无愧的一个。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技法训练中,喜欢挑战的张飞对自己作品的要求非常高,严谨审慎地利用透视法、解剖学、几何学的安定构图以及明暗法来完成造型和光影,画中人物脸上的毛孔,皮肤的肌理,皱纹,甚至每一根眉毛须发,眼睛里根根血丝都依靠这种在写实绘画中最先进的技法得以充分且自然地实现。张飞的一副作品往往创作时间长达数月,画完后常常精疲力尽。在这漫长的绘画过程里,一道道严谨的工序中,理性引领了情感,使得情感不再肆意泛滥,而是呈现出一种崇高感,意味深长又富于诗意。
除了女孩儿,张飞还画许多人文题材的作品。如《铁匠》和《我们的油画课》,这也是张飞的人文情怀的体现。铁匠这种即将消失的行业,具有一种原始怀旧的美感。而《我们的油画课》则通过美术专业高校课堂上的一个片段,表现出油画教学中的迷茫,张飞试图通过这幅作品发问:油画到底是什么?到底我们要怎么学油画?中国的油画和国际上的大师相比,到底缺了什么?一位艺术家,眼光不仅仅放在思考自身艺术风格形成这种小课题上,而是思考更具人文意义和教育意义的问题,可以说是具有大视野和大格局的。
在新成长起来的一代80后油画家中,张飞以学院派精湛技艺和理性崇高的意境得到了更多的瞩目,更在2013年的春拍中,成交价格和比率进入了35岁以下艺术家的前十名。这样的成果并非一朝一夕所得,而是二十年辛苦的绘画时光终于开始结晶。他的艺术,仿佛老火靓汤,慢慢熬制,用尽心思。所以这种创作过程异常折磨人,完成后身心憔悴。相对来说,张飞选择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难走的道路,但尽管脚下艰难,视线中却开满闪烁着崇高美学风貌的花朵。
作者: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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