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分享图
打开APP

绽放残酷的美丽

  四川籍画家在中国当代美术史中的地位已经无需赘言,除去现在如日中天的“天王级”艺术家不谈,中青年画家中也不断有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出现,孟涛实属其中的佼佼者。2010年,他与邱光平举办了《禽兽人间》双人联展,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引起了美术界的广泛关注。画中瑰丽的色彩,充满想象力的造型,极具韵味的运笔,无一不显示出作者深厚的绘画功底与独特的艺术感觉,让人们再一次领略到“川军”的爆发力。

蛰伏与蜕变

  孟涛早年主修国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水墨与油画兼顾。在他看来,没有必要在材质之间做出泾渭分明的区别,材料只是艺术的载体,只要能够充分的表达艺术家自己的内心体验与情感,任何技术、材质都可以为我所用。正是因为抱有这样一种开放的态度,他在大学毕业之后的一个阶段里,创作了一批带有中国意境的风景油画,希望将自己为之着迷的“宋元风度”投注到油画中。这批风景画未脱“唯美抒情”的趣味,在构图,用笔,用色上有意识的加入了作者对中国画的认识,特别是“运笔”,用类似于“皴法”的笔触刻画写实风格的山石树木,也可谓另辟蹊径,之后经过多年研习,“笔法”成为解读孟涛绘画的一个重要方面。
  虽说在艺术上取得了一定进展,但孟涛却感觉到了“审美疲劳”。他发觉自己的追求是一个空中楼阁,只是在不断的重复自己,而当代艺术最重要的就是艺术家要有独立的批判意识,要能够提出问题,要与社会、时代发生关系,这种艺术才是有价值的。宋元文人也好,西方古典大师也好,他们之所以伟大,也是因为他们创造了新的方式来观照他们眼前的现实。他觉得再画一些自然山川、溪石河流这样的东西已经表达不了自己对这个时代,社会、“人”的看法与体验,他渴望与自己决裂,睁开自己的眼睛看世界。
  那么,这个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孟涛自己的一段话已经完美的回答了这个首要的问题:“在我看来,一方面我们可能处在一个五彩斑澜、繁华似锦的好时代,处处都歌舞升平,欢歌笑语,经济高歌猛进,另一方面我们处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坏时代,处处是诱惑蔓延,腐败贪婪,伤害杀戮,拜金空虚,诚信危机,生态危机,能源危机,似乎繁华总是与危机并存,美丽总是与伤害同行,一杯洁白的牛奶里面有三聚氰氨,一瓶鲜艳的果汁伴有苏丹红,玉米馒头是硫磺熏成,五粮液是甲醇勾兑……欺骗遍地,暴力横行,我们处在这样一个时代,艺术的力量难有作为,而作为艺术家个体,需要将自己在当下情景中的遭遇和内心体验用艺术的方式表达出来!”他的观察准确而深刻,特别是“繁华与危机并存,美丽与伤害同行”两句,似乎已经预示了他将要走的方向,这是一条全新的道路。

君子豹变

  古语云“君子豹变”。孟涛经过长期的积累,2008年之后的作品取得了巨大的突破。在此之前,他的风景画系列还是在讨论一个学术上的中西结合的可能性,体现出来的更多是一个虔诚的学生心态,可以看到他在努力的从二者丰富的资源中吸收营养,花了很多精力来实验在技法与形式上怎样将东方与西方相融合。这是一个长期的试错过程,与其说没找到自己的风格,不如说还没开始真正的面对“自我”。
  突然间,风景消失了,美丽的大鸟,开始出现。画面也刹那间变得轻盈,瑰丽起来,有了水墨的韵味,这恰恰是得益于他对油画材料的更加灵活的把握。油与水是多麽的不同,而他却做到了将二者融合,不分彼此,不分先后。敷色极其艳丽,与之前的偏向古典的画风完全不同,拉丝状的笔触显然来源于作者对中国绘画的深刻体会,不仅塑型,而且表意。这种语言是形神兼备的,不仅将鸟的羽毛体态刻画的淋漓尽致,而且有其独立的审美价值,透出了艺术家在此时此境瞬间的生命气息,也是艺术家表达内心活动的直接符号,油画里的笔迹与国画中的笔墨好像是一个东西,只是材料特性不一样,都是艺术家的生命痕迹。以鸟为表现主题是在笔迹与形体之间达成了统一,画笔拖动在画布上游行,已分不清这一笔是笔迹还是羽毛,精神和物质已经融合在一起了。
  在技法的背后,是他在精神层面的巨大变化。他开始能够审视自己,并有把握将之投注到画面上。他所追求的不再是“唯美”、“抒情”的小趣味,而是在对当代艺术深刻理解的基础上,对这个时代直插要害的揭示与批判。批判的背后,是“个人”的觉醒。在这里,艺术已经不是一个学术问题,而是关乎人之所以为“人”,应该怎样看待自己生命的问题;换句话说,是一个“自我拯救”的问题。如果说风景画阶段是一种追寻甚至是向往,那么现在,他开始回头关注自己的精神世界,与真实的人性。在这一点上,只有自我“发愿”,“神祈”才会降临。

 

美到荼靡

  他的画面颜色漂亮,甚至可以说“过分”漂亮了,有时会有一种“物极而反”的感觉,好似糖吃多了反而发苦一般。这不是偶然的,这是一种视觉上的陷阱。好似将观者引进一个看似美丽静谧的大森林,而后让观者自己去体会其中的潮湿与腐烂。这种视觉效果是他的有意为之,他相信只有华丽到惊艳的程度才会对后来的伤口破裂,血迹腐败所猛省,就像从桑拿房突然跳入冷水池,全身的感觉让你刻骨铭心,这种感觉是触觉的由热到冷的逆转。孟涛的作品是追求视觉上的逆转,人的眼睛是可以被欺骗的,当你发现刚才看到的还是花团锦簇一片璀璨的景象,现在看清楚后又是肠肚暴裂、血飞四溅,这种逆转让人不知所措,是愉快还是伤痛,是美艳还是恶心,大脑难以作出判断,同一画面发生视觉的逆转正是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应该说,他唯美过很长时间了,或者,换个说法,他不是不喜欢唯美,而是更喜欢真实,或是真相。对于孟涛来说,每一张画都是一次对真相的揭露。在这种揭露面前,美丽显得多么无力。而这种美丽本身就是无力的,不是被邪恶破坏,就是被邪恶挟持,成为帮凶。所以艺术家宁愿自己将之破坏掉,这是一种痛苦的快感,破坏的快感。虽然破坏的是自己创造的美丽,却已是艺术家所能做的暴力的极限了。这种美辉煌到极致,艳丽到颓靡,然后开始腐败。
  他虽然有能力将对象描画得极为美丽,却又透露出对极美的东西的一种不信任,一种破坏,一种挑衅。他说:“我们处的这个社会有太多不能让人信任的东西,信任危机使人与人的关系扭曲、冷落、怀疑、敌意,在审美判断方面,虽审美价值取向有所不同,人们总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的,'睛见为实'是大家的共识,其实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一片灿花纷飞繁华似锦之中花团锦簇与伤害杀戮并存,欢歌笑语与糜烂贪婪同行……”。
  其实这种例子在美术史中是不鲜见的。就像马奈将裸女画到草地上,库尔贝将女人的大腿岔开一样,都标志了一个时代的来临,当然,同时也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在安格尔的眼里,美就是美,丑就是丑,没有商量的余地。而现在,这个界限含糊了,二者之间充满了灰色地带。人类已经度过了他的青少年时光,他们不再信任唯美的东西,起码是不完全相信,他们总想看看背后有什么。人们已经不再相信神圣、高贵等等那些堂而皇之却是穷其一生都无法拿到的东西,而更多的是回头看自己,看自己周围的生活,看自己的内心那无人言说过的巨大空隙。这是一些存在着的,而没有被伦理,道德,甚至哲学归纳过的体验,他们之前是私密的,被有意无意压抑着的,而当你将之勇敢亮出来的时候,正像黑暗遇到光明一样,顷刻间万道光芒。这是一种勇气,却不只是勇气,还是一种深度。

“象征”与“拟人”

  鸟是中国传统绘画中的经典母题,实际上禽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丰富的内在含义,飞禽是荣华富贵的形象符号,中国文化偏重用飞禽走兽来象征人们的地位、悲欢、理想和追求。明清两代宫服补子就可以了解到,文宫均是禽鸟图案为补子,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飞雁……禽鸟在这里是权利富贵的象征,中国成语也有许多是与禽鱼相关,如鹏程万里,丹凤朝阳,池鱼堂燕,沉鱼落雁等。
  在他看来,不管是禽鸟还是锦鲤都有非常华丽的外表,羽翅翎毛光艳炫目,在这样艳光四射的情境下,我们许多人迷失堕落了,当今的时代经济高速发展,人们看到的是物质的繁华,这种繁华掩盖了一个民族在精神上,文化上、信仰上的追求,现在中国是世界第一拜金国度,制度性缺陷与人性的贪婪,文化的缺失,道德的失落相互交织是深层原因。
  这些痛心的思考被他“拟人化”的放到了自己的画中。评论家王林曾经说过:“孟涛的作品从不画人,但人就在画外”。他的作品中的禽鸟,孔雀或大雁大都头部向下或受伤或挣扎。鸟的情绪与表情是无法用面部展现出来的,但鸟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头部向下的鸟显得很无助很受伤,让人产生悲悯之心……。一方面,这些困境无疑是由人类造成的,另一方面,它们就是“人”自身的命运的投射。让人也不由得反思当代社会中自身的境遇:物质文化、消费文化极度膨胀,人口爆炸,伟大文明所赋予人类的“神性”被科学、资本所取代,“精神”成了一个虚无的词汇……;抽空了这些,人就像满身血迹的“肉体”一般,被无形的枷锁(欲望)束缚到一起,即使意识到危险所在,也无处躲避,只能是跟孟涛画中的鸟一样,满身伤痕的挣扎下去……

 

语言的价值

  任何存在都须语言来呈现,语言是存在的显现,技术是作品的载体,任何观念和思想都需要一个有效的承载工具。对于艺术家来说,观念和技术应该是一个整体,是一个水乳交融的过程,绘画中的技术不能是简单的手工重复,而是一种流动成长不断衍生变化的精神物化的综合体,绘画的价值也在于技术含量的有效支撑,当精神与物质高度融合时,其绘画的表述力量才能充分体现。
  今天的艺术作品,媒介和技术发生了很大变化,媒价和技术本身己成为表达的含义或是和所要表达的含义一样重要。孟涛始终喜欢用表现性绘画的方式呈现自己的感受,它有极为复杂多变的可能性,随心随情随智,具有难以估量的弹性和张力,要控制它无疑需要高超的技术。
  一开始,在孟涛的画中,即使有很多的鸟汇聚到一处,每一只的头、脖、翅膀都是分明可辨的,是具体的,多而不乱。慢慢的,这些具象的形体在消失,在后退,笔触,颜色开始显现出来。原来紧缚在形体上的描绘羽毛的笔触蔓延开来,有时几乎充斥整个画面。也不再依附在形体上,这些被孟涛千锤百炼过的笔法,开始脱离具体,慢慢具有了自身的价值。画面中的颜色也越来越主观,大面积的蓝、绿中,有几缕红黄暖色,若隐若现,像午夜乌云密布的天空划过闪电,像是神秘寂静的海底鱼群泛起的片片磷光,有时又像地壳深处汹涌的火热岩浆,而表面却已冷凝……这种冷暖、光影明暗的对比在孟涛的绘画中越来越被有意识的运用,他已经不需要着意去描述某一个事件。一个笔触,一笔颜色,已经明白无误的将信息传达出来,在绘画中,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但我们不能用抽象去概括他,抽象是一个源于西方的现象学概念,与具象相对,在认识论上,这二者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在孟涛的画中,这种区别他显然并不在意,他在乎被画物体的形态,也玩味于笔墨的味道,却并没有非此即彼的刻意。这部分得益于中国绘画的意象传统,让他可以在“似与不似”之间任意发挥。
  随着孟涛艺术创作的不断推进与深入,他的触角也在向其他媒介延伸。2009年他做了两件“沙发”装置作品。将现成品皮沙发画满受伤的飞鸟,亮丽的羽毛与缠连的血肠并置一起,让人产生难以落座和坐落不安的感觉,全然改变了沙发原有的安逸和享受,促使人们进行反思……在进行了这次成功的尝试之后,又画了两张“羽毛沙发”,画中的沙发上布满五颜六色的“美丽”羽毛与血迹,沙发所应有的安全感与图案的血腥刺激形成强烈的对比,让人过目不忘;沙发没有皮质沙发的光滑柔软,反而毛茸茸的,带有某种“变异”的效果,使人难以安心的躺坐,像是背后隐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秘密,有一种“残酷的美丽”诗意。无怪乎王林称他为“消费时代的波德莱尔”。

希望之光

  艺术家必定是怀疑论者。当大多数人都在顺着社会的车轮一路狂奔,无暇旁顾的时候,艺术家却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想着。他在表面上跟我们没有任何区别,但在内心里却奔涌着岩浆般炙热的情感,这些情感无处投递,只有挥洒到画布上。孟涛就是这样的艺术家。他的画看似“残酷”、“血腥”、“黑色”,但从画面中泛出的点点光芒透露出了他对人,对自然的爱与希望。正是因为有爱与希望,他才没有简单的沉迷其中,才会痛苦,才会思考,才会批判。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从中收获的不是绝望,而是希望。毕竟我们中间有一些清醒的人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危机与问题,并在奔走呼喊。
  《圣经·旧约·创世纪》: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孟涛的绘画,带给我们的,正是这种“光”。

作者:于海元

是否打开艺术头条阅读全文?

取消打开
打开APP 查看更多精彩
该内容收录进ArtBase内容版

    大家都在看

    打开艺术头条 查看更多热度榜

    更多推荐

    评论

    我要说两句

    相关商品

    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分享到朋友圈]

    已安装 艺术头条客户端

       点击右上角

    选择在浏览器中打开

    最快最全的艺术热点资讯

    实时海量的艺术信息

      让你全方位了解艺术市场动态

    未安装 艺术头条客户端

    去下载

    Artbase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