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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性理和色象的诗意回归

  在岭南水墨画家中陈天是一位后来的佼佼者。他的个人兴趣涉及水墨艺术的方方面面,在山水、人物、花鸟和书法上都有着非同一般的造诣。陈天诱人的魅力在于:当大量的水墨画家都在淡化传统,都在将水墨和油画技艺糅合视为水墨艺术的唯一途径,或一条捷径时,他却在依然坚守着以水墨为载体,从事其正身、修心、尽性的艺术修为,并以此来达到精神上的返本还源。一种完整的形式感作用于心灵的纯粹感,为通常的水墨山水画赋予了一种特异的韵致。

  山水性理在心灵中的衍化

  在朋友处初次见到陈天的作品时,从内心深处有一种触动。这触动除了他深湛的技艺所传达的水墨精神之外,就是他对于传统艺术的坚守和不懈追求。他的意义在于,他为传统水墨画在适应现代艺术环境的内在灵活性,找到了某种契机。纵观陈天的创作我们可以明显的看到,他艺术的向度,是倾向于民族化和生活化的,他的图式所形成的体系框架,揭示了他对美与真不懈追求,而水墨艺术所衍化的时空,水墨艺术的真谛,舍此,又有何求?

  一个相对固定的水墨山水画模式,并不是缺乏新意,而是如何能够寻找到一种形式结构以承载那个与众不同的内容,如果恪守同一形式,僵化不变,则水墨山水画就必然会在千人一面中走进死胡同。在陈天的山水画中,我们不仅看到笔触的细节特征所体现的个人特色,同时也有画家所追求的意念在作品中的反照。他水墨语言的渐变,其构成从具象、质感向着意象、飘逸渐变,实际上带动的是生命印迹的转移。他似乎在提示我们艺术家在描绘某个事物时,首先要发现事物,与事物对话,唤起事物与自己内在精神相呼应,同时也就唤起了属于自己的手段,手段不是目的,手段是一种纯正的精神的表现,是事物的精神和艺术家自身精神的融会贯通。

  在《山水》系列中,陈天创作的纯粹水墨语言,更好的契合了中国人的审美习惯。使得水墨这种适合意象、意境构成的媒质,在从种种具体的具象和现象转向意象、意境表达时,为他找到了某种视觉张力。“意象”一词,说到底,就是“意”与“象”的结合,它在中国的传统绘画中,发展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完备的美学体系,那就是应物、游心、明道、畅神、逸格的表达境界。以感物为起点,以游心为过程,以悟道为旨归,艺术中对于意象化审美境界的追求,其实对应的是现实生活中渴望诗意化的生活。用那段著名的禅语来说的话便是艺术也是要经过: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过程。

  陈天的水墨山水从表象上来看气势雄浑壮阔,由虚实相生的意境深远而淡泊,且抒情意味浓厚,给人以极佳的心灵愉悦的感受。如果从内在性来说的话,那就是画家的审美情趣,呼应着传统美学在最深层的意义上自我回归,是画家自己宽广、洒脱、淡泊的心性脱颖而出,付诸画面的印证。陈天的水墨语言显然是在抒情的范畴内延展,看起来是在意象和境象之间游弋的笔触,实际上承载着画家内在的感情体验。每一幅画中画面的转化付诸人的视觉,已经是一种带有独特的个人心灵印迹的审美表达了。感物、游心和悟道便在此中得以活现。

  陈天的山水作品非常细致,构图、笔触、设色笔笔皆有讲究。透过在物性中所投射的自心领悟,将其对应关系延展到了更广阔的视界。他似乎努力趋近的澄澈通明,并非仅仅寓于技法的展示,更多的是为了彰显那灵动、空幽的境界。从整体性的结构和氛围来说,重峦叠嶂的山势所造成的空间关系层层叠叠的绵延,无论从画面的形体构成,皴染设色的特点,以及光影的运用,他都承接了中国古典艺术的完整性,并借鉴了其它艺术门类的方法。对于黑白色和彩色之间的空间关系恰切而又到位的处理,使得山水风景从物象到心象的自然而然的发展成为可能。这种形式感之于他来说,更多的意味着一种精神的载体。

  伴随着表现意境风格的演进,是陈天独立于山水写照的心灵笔触的涌动和生长。同时,他的大量的山水画更多是泛化的,古人诗意化的风景,而非某个地域风景的特写。这大约与画家的内心和生活经历有关。他在为实现审美与自然之间的伦理关系而不懈地努力着,这意味着水墨画绝不仅是个过去的艺术形式,还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当代性精神诉求,这直接或间接的影响着中国艺术的未来走向。当然,艺术形式是多向度的,我们这里并不排斥那些具有探索性的艺术形式。只是说艺术的美和真与现代价值的关联,不应完全是以西方的标准为价值核心,我们有自己值得珍视、值得传承的传统体系。在越来越强调个性化的今天,艺术家放纵其心灵和思想,已经到了失去边缘的地步。那么我们所认同的个性是基本素质、品质、品味的展现,还是蜕变和极端的形式,在这里,陈天的创作可作为一个参照。

  风景色象在水墨中的生成

  水墨和色彩作为绘画工具的神奇功力,就像文学中语言的运用,音乐中音符的运用,其作为一种独一无二的工具所揭示的空间,正是每个艺术家精神显现的所在。所以才说,艺术家是世界的发现者和构筑者。好的艺术家运用墨色这个工具使世界变得丰富多彩。相对于哲学和文学,绘画的可感知性和可供揣摩的空间要直接得多、感性的多。在水墨画中描绘山水的画家可谓汗牛充栋,那么如何从众多的水墨山水中显现出自我的特征,使山水不再成为人云亦云的风景,而是一个内心的风景,一种独化的风景,的确成了一件很考人的难题。我们赞美张大千、李可染、吴冠中等大师,正是他们的水墨色彩体现了让人激动和振奋的可能,是不朽的参悟或灵光渗透,才有那种种山水在心灵独化而结晶。

  陈天的水墨画《山水》系列所描绘的风景,就是浸透着一种非常个人化心灵体验的作品,他通过感性的笔触描绘出了风景的深度和广度,画家没有用观念意识去宣告什么,他只让那种美奂美仑的画面感染读者。山水画作为画家用大量的时间和心思来诠释的主题,他没有要显示某种观念,为其赋予某种沉重的思考的意思,他只想让欣赏者真正地解脱,更加轻盈欢悦地感受大自然的活力,从中体验生命的宁静、超越和愉悦。

  陈天为他的水墨《山水》找到了一种刚柔相济的笔法,即一种中道。皴染之间的笔触在刚柔之间谋得平衡,它们一致地展开的是艺术家心灵中的山水,是艺术家在生命历程中找到的真相,他仪式化的运作已远远超越了作画的概念,可以说是一种体道的方式。是晕染的水给与山水以匹配的态势,使山水在心灵中沉淀了下来。山水的体势正是在这些刚柔相济的线条和皴染中,在意象与意境之间凸显人心绪的境界,或粗犷深远,或幽深灵动,山水文脉、山岩肌理的呈现,皆在皴染的法相中生辉。这样的山水不再是一个空壳子,也不再是对传统语境僵硬的延续。陈天水墨《山水》系列所呈现出的广阔的笔触,在从厚重、具象的描绘中向着轻灵、意象转变时,那种中性的设色晕染,使色层、色差在自然平缓的过度中粘合了更加丰沛的情感诗意,其格调在激情和内敛的结合点找到自己的基调。

  陈天在水墨的设色有自己独到之处,他惯用的蓝色、绿色和橙红色的色彩都是在一种中性中寻求变化,为了使画面更具美感,他为自己的色彩找到一种近乎透明的视觉效果,仿佛光的浸润已经从物质世界的表层,直透其内里,想象的视野在无形中被提纯了。如作品《翠依气裹绕云平》赋予了山的质感在晨辉和山岚的虚象中被淡化,乃至融解的感觉,美不可言。作品《天阔云高》蓝绿色调的大胆运用,使得山色和云岚相携而生,处处激发出活泼的氛围。陈天的作品或画面比较满的,或留白相对大的,皆视具体作品的情势而为,从不拘泥于常式。如作品《形胜尽夸天下秋》中,似乎是从高空俯瞰的山峦,以黑墨和橙红所渲染的秋山铺满整个画面,仅留一小角的空白和在那山势间蜿蜒的云气,可那绵延不尽山势,并不给以压迫之感。而以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所绘的作品则以巨大的空白来阐释李白诗意,画家的表述邀请读者在虚实相生的境界中,触摸逝去的诗意和活着的历史。

  画家还有一类黑白的山水作品并不略逊于设色的山水画作,这些清明有味的小品,简捷而纯粹,在笔触之间功力自显。其笔迹的高度节俭,质朴无华而自然流畅,看似自由随意,实则精致考究。陈天水墨山水系列是呈现他生命个性与艺术品质的一个重要的界面。

  诗意在当下的回归

  陈天的水墨山水作品挥洒着一种行云流水的抒情写意,其中风格特征至为清晰,看似凝重苍茫,实则恬淡自持,看似意绪弥漫,实则含蓄内敛。这里与其说是融入了更多的理性的因素,不如说是一种情感归化,一种中国文人情结的宿命表达。某种迷离的光泽和怀旧的诗意,表达了画家对生命本源的深深的内省和敬畏之情。

  诗哲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乡愁和还乡,是人类生命永恒的主题,也是文学艺术的永恒主题。人永远都走在失去故乡的路上,人又永远都在回归原乡的路上徘徊。确是如此,所有语言的、艺术的载体,都不足以负载乡愁的重荷,也不足以揭示乡愁的秘密。而陈天振奋精神的诗意返归,一次次地在图式中还原了山水在心灵中的景象,在这美妙的相遇也使得他一次次踏上返璞归真的路程,这还可以从画家的图式的淳朴自然来界说,他的作品明白易懂、雅俗共赏。在这里,一切外在的、感性的、有限的东西都被纳入到心灵这个无限的容器中加以提炼,在一种诗意的精神中得到处理。某种图像的朦胧和飘忽不定的特色,就像自然景象受到那变化无常的日月之光照射一般。这种形式也很好地印证了心灵轮廓的样态,使形式和内在之间达成了一种明白如见的和谐。

  从陈天的水墨《山水》中,我们鲜明的感受到画家寄寓情感的向往和归宿,它贯注始终的是那宁静、广博而神秘的力量,无论是那饱含坚刚之力的山岩,还是那苍莽浩大的山脉;无论是一弯清浅的小河,还是一脉蕴蓄着巨大能量的江流;无论是一棵棵挺拔的松树,还是一片斑斓的秋色;无论是一座农家斑驳的屋舍,还是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木桥······都随着那种迷人的静谧存在、蔓延。抒情的意味在古意的构想中,晕染出安详充盈的氛围,将人带至广袤无边的平和之境。

  如果往深处追究的话,那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是残缺而荒诞的,每一个个体生命随时都会被各种混乱和荒谬的力量撕碎或吞噬,那些执着于寻找内心支撑的艺术家,必然会听到另一种召唤,一种超然性力量的召唤,它可以被称为上帝,可以被称为智慧、也可以被称为真理,或者大自然,这是一个非功利性的乌托邦,陈天的创作即可以看成是对这个境界的追寻,他的才具和经验通过水墨山水对传统价值的重构,完成了他在生命形态上的诗意回溯,归属。

  陈天的山水画作,大都不设定一个具体名称,只以一句诗,或一首诗作为提示,如此,或许更能调动欣赏者的想象力,通过各自的感悟,将其诗意体验更大限度地呈现出来。

  {作者孙谦,诗人,艺术评论家}

作者:孙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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