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任伯年曾经讲过，“山水、人物今不如古，花鸟古不如今”。任伯年也未曾料到，进入20世纪，花鸟画更是异军突起，远超19世纪。陈子庄也讲过，“人物画尚以唐宋时为好，山水、花鸟画近百年最好”。

　　20世纪涌现了一大批声震寰宇的花鸟画家。上海、杭州一带有吴昌硕、倪田、程璋、陆恢、张善孖、张聿光、郑集宾、贺天健、吴湖帆、朱文侯、钱瘦铁、潘天寿、蔡铣、张书旂，江寒汀、白蕉、来楚生、张大壮、汪亚尘、孔小瑜、陶冷月、黄宾虹、朱屺瞻、刘海粟、王个簃、林风眠、陆抑非、张辛稼、陆俨少、唐云、谢稚柳、程十发、吴青霞、刘旦宅、张守成、陈佩秋、陈之佛。北京、天津一带有齐白石、陈半丁、陈师曾、王雪涛、郭味蕖、胡佩衡、徐悲鸿、李苦禅、吴作人、田世光、刘继卣、周思聪、曹克家、于非闇。广东、广西、香港的岭南派有高剑父、高奇峰、高剑僧、陈树人、何香凝、关山月、黎雄才、黄幻吾、杨善深、赵少昂、黄少强、黄独峰、卢传远、方人定。陕西的长安画派有石鲁、赵望云、何海霞、方济众。渡海画家三人，张大千、黄君璧、溥儒。在野派画家有陶愽吾、陈子庄、黄秋园、张朋。这76位画家，有的独擅花鸟，有的兼擅花鸟。

　　上述20世纪众多的花鸟画家，按照绘画技法可分为工笔花鸟画家、小写意花鸟画家、工写兼施花鸟画家、大写意花鸟画家4类。工笔花鸟画家、大写意花鸟画家，人数较少。小写意花鸟画家、工写兼施花鸟画家，人数众多。4类之中，大写意花鸟画更是一枝独秀，戛戛独造，艺术成就远在工笔花鸟画、小写意花鸟画、工写兼施花鸟画之上。这是因为，20世纪涌现了5位杰出的大写意花鸟画家，他们是吴昌硕(1844.8.1—1927.11.29)、齐白石(1864.1.1—1957.9.16)、潘天寿(1897.3.14—1971.9.5)、李苦禅(1899.1.11—1983.6.11)、孙竹篱(1906.10.12—1986.10.17)，他们5人，都出生于晚清。

　　怎样学大写意绘画?孙竹篱曾经讲过：“一说，从工笔到半工半写，再后转入写意(有例为证)。”典型的例子是齐白石、孙竹篱2人。“一说，不经这样规律直接学写意(有例为证)”。典型的例子是吴昌硕、潘天寿、李苦禅3人。

　　吴昌硕的成就在于，“苦铁画气不画形”，开创重彩大写意一派，世称吴派。齐白石的成就在于，“学吴昌硕是青出于蓝”(陈子庄语)，开创红花墨叶一派，世称齐派。

　　孙竹篱的花鸟画，青年时期从晚清的“三任”(任熊、任薰、任颐)着手，中年时期上溯明代的徐渭，清代的八大山人、金农、黄慎，下探民国的吴昌硕、齐白石。孙竹篱的贡献，主要在六方面。

　　一、“情气皆俱”。齐白石写“情”，吴昌硕写“气”。齐派的特点在于造型准确，有天趣，以趣味见长。吴派的特点在于气魄宏大，以取势见长。孙竹篱追求“情气皆俱”，既能写“情”，也能写“气”，因此有大量得天趣的作品存世，也有大量气魄宏大的作品存世。

　　从这个角度论，潘天寿发展了吴派，李苦禅发展了齐派，孙竹篱融合了吴、齐两派。

　　二、单笔、复笔均可使用，是孙竹篱的特色。陈子庄曾讲过，“吴昌硕的风格平淡高古，格调很高。其用笔之法主要是复笔(重笔)，等于写文章用偶句。齐白石的风格刚劲浑朴，格调也高。他的画用单笔，等于写文章用单句。齐白石的画法出自吴昌硕，但他从吴昌硕的重笔中悟出了用单笔的道理，此所谓相反而实相成，使自己达到了吴昌硕以后的又一个高峰。”

　　孙竹篱是从齐白石用单笔，吴昌硕用复笔，悟出了单笔、复笔均可使用的道理，什么时候用单笔?什么时候用复笔?根据绘画的内容和题材而定。

　　三、追求诗书画融为一体。前代画家，在画上题诗，是作为装点画面的需要，孙竹篱在画上题诗，是追求诗书画融为一体，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读者可参阅孙竹篱画论，亦可参阅《孙竹篱中国画研究》。

　　四、减少用色，回推传统。吴昌硕用“重色法”，也称“复色法”。齐白石用“单色法”，也称“纯色法”。孙竹篱既能用“纯色法”，也能用“复色法”。

　　但是，孙竹篱在吴昌硕、齐白石偏重用色的问题上，减少用色，降低色与墨的比例，向传统回推了一步，这就是孙竹篱的重大贡献了。

　　五、作画速度极快。作画速度的快慢，不是衡量好坏的标准。但是进入现代工业化社会，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奥运精神也提倡更快、更高、更强。一个“快”字反映的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

　　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李苦禅4人之中，吴昌硕作画速度最快。但是孙竹篱的作画速度，比吴昌硕还要快一些，还要奔放一些。

　　这与孙竹篱早年踢足球有关，也与孙竹篱豪情奔放的个性相关，竟然契合了现代的体育精神，也契合了现代人的生活节奏。

　　六、孙竹篱作画下笔借鉴了齐白石的冲刀法。篆刻的刀法分为单刀法、双刀法两种，齐白石是单刀法，不用摹写，提刀就冲，世称冲刀法，齐白石刻印，有霹雳之声，极为神速，但齐白石作画速度较慢，这是很有趣的两个极端。

　　孙竹篱早年曾习篆刻，后来放弃。作画不用起稿，提笔就“冲”，得之于齐白石的冲刀法。

　　2014年12月31日于西昌

作者：杨朝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