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艺术以心源、造化、笔性、墨韵为修炼“日课”，以笔墨为其精神载体和法度。因此，水墨画的创新着力点在笔法和墨法，其审美旨归则是南朝谢赫倡导的六法之首“气韵生动”。

　　创立“民国画学”、集传统笔墨之大成者黄宾虹晚年变法，即从墨法突破，他从自为的“五笔、七墨”中概括出“三墨法”，即积墨、宿墨法和渍墨法；除此，尚有铺水法和点彩法，使三法归一、臻于神化，达至“浑厚华滋”的妙境。

　　沈金波水墨山水画的语言风格来源有两个取向：首先，从传统笔墨技法中取得墨法的可变性，生成新意、新的面貌，所谓“先打进去，再打出来”；其次，是从现代非具象、无形象绘画借鉴经验，依从个体心性重构经验，在此取向上，他诚心借鉴赵无极以中西融合的形式创新保守意义，放弃具象而保留与自然相通的气息和韵律，使自然的延伸与深度从空间维度向时间维度绵延。实际上，就是对音乐韵律和诗歌的抒情性之妙用。

　　从画面看来，沈金波的水墨山水没有树木、没有河流、没有林泉、没有山岚丘壑，但到处却都是自然景物的迹象，都可以意会到舒卷的云流，变幻迷离的烟云霞霓，光线、水流的冲动和回环，绵延起伏且游动的山体，以及澎湃、交融、升腾的色彩。在空幻的幽微处，隐现的是在季节变幻中光、色、气漫延而来的兴味和意趣。

　　墨法的可变性，在沈金波是一种从泼墨大写意发展而来的技法，一种将作品统一成韵律的新技法。传统的泼墨法，黄宾虹曾经在画史上简要考证，诸如“唐之王洽，泼墨成画，性尤嗜酒，多傲放于江湖间。每欲作图必沉酣之后，解衣盘礴，先以墨泼幛上，因其形似，或为山石，或为林泉，自然天成，不见墨污之迹，盖能脱出笔墨畦町，自成一种意度。南宋马远、夏圭，得其仿佛。然笔法有失，即成野狐禅一派，不入赏鉴。学董巨二米者，多于远山浅屿，用泼墨法，或加以胶，即无足观。”

　　沈金波脱出窠臼，承古出新，运用泼、染、勾、皴、拓等技法，并加上特殊材料的使用，使墨、彩万变于宣纸之上。从可变到可控，这个过程是“因其形似”而全力寻轶神似的意度，在渐变中得鱼忘筌、得意忘象，令主体沉浸于心性体验，最终在其营造的流变中，顺势运气、变中求韵，以领会天地大化之无形大象。这种另类泼墨属于实验水墨的技法，其作品虽尺幅小但境界空灵，意象幽微、清新而神秘。

　　在色彩的出新方面，他除了少量的纯水墨，多数作品是彩墨，其色彩具有表现性的主观因素，诸如桃红、朱红的运用，往往以色破墨、色墨交融、冲气为和。颜色甚至不再用于表层意识作为记忆或使人联想，而是以纯粹感觉的绵延，成为具有表现力的气氛与效果。

　　在一个主体性死亡的时代，与自然和解即意味着修复人性、完善人性，正如约翰福音开篇所言：“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自然、人性从来都是神圣恩典的整一表征，无法割裂，所谓“天人合一”的终极解释，必然是灵性与自然及人性的垂直关系之重建，这也是作为基督徒沈金波的山水作品题中应有之义。因此而言，师造化和心源，概莫能自外于师法灵性而复活、更新。

识于丙申年冬月

作者：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