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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难写是精神

来时——错将此处作他处

  反复对照手里的地址:闹市得不能再闹市的城市中心腹地,如此气场怎么容得下水墨意境的中国画室?几乎快以为找错门牌按错铃的时候,门开了,刘德扬偏偏就身在其中。而客厅家常,画室又在哪里?

  一个小小的迂回,绕转而过,别有洞天。

  竹椅,石缸,花草遮露台;竹墙,竹篱,隔断现画室。此处题匾名曰“竹庐”,正是刘德扬钟爱的画室。反倒那个远在天艺村的个人工作室却鲜有去时,以至于门锁都快生锈,刘德扬说:“中国书画接近哲学,安坐到一定的心境才能运笔着墨,工作室之大但不合我的气场。”而气场又在哪里?

  一个细细的打量,生命众多,一只大公鸡昂着鲜红饱满的冠子骄傲踱步,一只低调的母鸡潜行跟随,几尾红黑金鱼憩在水中,好一派丰富的情趣。刘德扬说:“中国书画意在情趣,笔墨关系之干湿浓淡不过技法,最终高下无非在修养。”

诗之趣——原来水墨皆可读

  刘德扬之画善于题款,与现代很多国画家不同,他很少引用前人的古诗古词为作品附字,要么自己作诗,要么配上与画境相符的一段小语,字里行间多透露着当下的心情或感悟,甚至是颇有禅机哲理的机锋,逐字读来有意味无穷的想象空间。他将此称作“中国画里的文学性”,喜欢深究每一个题款的遣词造意,以增加画面的可阅读性。有时信笔作画完成一幅作品后,会足足想上一个月才动笔题字,“倘若题款无法为画增添回味,那么仅仅是图示而已。”初时以为这样的题款风格是刘德扬的个人爱好,殊不知其实自古文人皆讲究。

  清代赵之谦为《墨梅朱竹图》题款:“打破圈圈,就是这个。”看似不知所云的白话,内里却是堪称妙笔的暗喻,“圈圈”指代梅花画迹,“个”字正如《芥子园画谱》所说画竹就是画若干“个”字与“介”字的组合,所以打破圈圈即是竹。

  如今刘德扬的《双呆成梅》图上书:“她呆我呆,双呆成梅。”所谓“梅”字古时写法为两个并排重叠的“呆”字,固然一幅留白优美,梅花静放的水墨画,一句题款突然增加了古老汉字的解构,足以回味品读。古人论画时讲究令人惊不如令人喜,令人喜不如令人思,看刘德扬的画重在读,错过题款犹如电影剪掉了精彩花絮。

书之境——最难画处是书法

  之所以喜欢深究题款的情趣,或多或少源于刘德扬对自己书法的自信。中国水墨相比于西方绘画,成就者大多不算年轻,因为水墨内涵需要年龄和阅历的沉淀,而这个沉淀除了国学意境和文人气质的修养以外,还在于书法笔墨的修炼。

  自古书画堪称文武之道,会其一者即可享誉盛名,二者兼顾则可堪称“大家”。刘德扬在画国画以前,从小师从白允叔学习书法,从“永字八法”开始临米芾、临颜真卿,直到现在写字也是他每天的“日课”。每每清晨六时起身,独坐竹庐对画饮茶,遂而在画废的纸张上随性书写,没有预计时刻,也没有既定任务,凡事不必太认真,随着情绪运笔翻腕直至尽兴。数十年练就的书法功底不但运用于绘画,还涉猎篆刻,墨法、水法、笔法游刃有余,形成强烈的视觉张力。其纯书法作品亦常见于各大书法展览,广具藏家。

画之意——无风清气自相吹

  如今的刘德扬是艺术家,但曾经的刘德扬是“官”。主学经济的他毕业后进了府衙,入过仕途,不但兼任过乡镇企业厂长,还曾经任一县诸侯的**副书记,正当仕途驰骋之时全盘放弃转而从文,到了现在的成都画院,中国画之技法完全是自学成才,闭门研究古人大师经典作品整整三年,然后以当今国画画坛“黑马”的姿态跃入众人视线。对于自己的自学天赋,刘德扬颇感骄傲;而对于自己的黑马走势,刘德扬觉得学经济学教会他一个异军突起的方法。在国画界普遍不具有个体代表性的前提下,刘德扬选择了荷花作为个人标志符号,且画荷自成一派,同时亦让人们因为喜爱他的荷花而发觉他的花鸟虫鱼之作。

  荷,通“和”,是华夏文化的精髓凝聚,也是刘德扬初离仕途之时满腹政治情怀无以表达的寄托所选。而他的代表作荷花图亦与众不同,大片清雅淡致的笔墨不勾其具体形态,反渲染个中神韵,完全脱离古法局限,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则媚俗,不似则欺世”。

  张大千认为荷花是最易也最难画之物,易者容易入手,而难者是难得神韵。刘德扬经常亲临荷塘,与荷为友,从春天看到冬天,周而复始将荷花的千姿百态铭记在脑海中,无论浴日、戏风、漫雨、尝月的荷花模样了然于心。当微风拂过荷塘,吹落花瓣露出莲蓬的刹那,刘德扬被惊呆了,在生命的一个过程里几乎可以听到花瓣落水的声音,恍如“无风清气自相吹”,而荷花的气息就这样入画来。

印之理——古法自成今格局

  刘德扬不但画荷花寻求与众不同,他的蜻蜓也是独一无二,乍看如工笔之细腻,细端详却是十足的写意而成,精炼为线条的翅膀辅以清雅的彩墨,空灵而神形兼备。据说为了研究蜻蜓的画法,刘德扬将自己孩童时代的记忆统统唤醒,儿时顽童抓过上千只蜻蜓方才知道站立时蜻蜓的翅膀定然聚合收拢,飞翔时才透明舒展。这种严谨的观察颇有齐白石画虾追求到虾身八截的考究,沿袭古人的态度亦要创造个人的画风,刘德扬说前有先人用工笔网状表现蜻蜓的空灵,“我则一定不全然效仿,我要创新自己的空灵”。

  不单如此,对印章肌理极为讲究的他同样在沿袭古人以印章调节虚实对比关系的前提下,独创了诗、书、画、印的现代拼贴式构图,谓之“无迹可考,好看足矣”。在一幅《心情》的书法作品中,打破常规地用三等分构图暗喻“人在夹缝中,洞开一扇门”的心情,而“心”在于平,书写紧凑;“情”在于放,采用草书之行云流水般洒脱,一枚篆刻为“空明”的印章平衡虚实,点睛玄机,处处遗留回味思考。

归时——一枝一叶也关情

  如果说西方绘画的创作重点在于形、色、光、影,那么中国绘画的创作基础则是形、意、神、韵。笔痕色迹终究是技法的范畴,而刘德扬的水墨则已处于其形,抵达其神,用意所在正如他自己的一个题款:脱开物象看出其他许多东西,就有了观画的乐趣。

  那所谓的“其他许多东西”或许就是一枝一叶也关情的“情”,一个“情”字道破了刘德扬的画眼。

文/季尾(《头等舱》杂志主编)

作者:季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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