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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奇巧、色彩绚丽的吕氏家族墓
2018年2月25日 晴 南江县兴马乡
午饭后,我们前往永坪寺村。该村在半山腰,地势较为平坦,土地肥沃,尽管是冬天,但地里的菜和麦子都绿油油的。马路两边都修建了新的楼房,那些距离马路稍远的老式夯土墙房子几乎都没有人住了。吕氏家族墓就在老院子背后的坡地上,后面是一丛竹林,前方是住户和田地。
永坪寺吕氏墓地与民居
墓地有三座较大的墓葬建筑,两座牌楼式墓挨在一起,远处还有一座四方碑。在最大的墓葬建筑前立有一块黑色花岗石的牌子,正面刻着“巴中市文物保护单位,永坪寺吕氏墓,2013年”等字样,背后是关于该墓的简单介绍,这是按照统一要求制作的。“三普”以后,四川省陆续公布了一批省、市、县级的文物保护单位,其中明清墓葬建筑占了相当比例,也算是得到了重视和保护,当然这是好事!但目前似乎还只是一个工作程序,实质性的保护措施还有待跟进。前几年在南部县知道有专门委托墓地旁的住户为文物管理员,也有一定的费用,来访的人都有登记,做得还不错。
这几座墓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览无余。最大的一座为五间四重檐的多人合葬墓,正中三间与外侧梢间形成“八”字形的平面,这种形制比较多见,而相较于“一”字的形制,这种有一定弧度、向内收的造型更显紧凑,更能给祭拜者和观看者一种视觉上的强调。
墓前供桌
墓葬建筑基座较高,明间的造型狭长而多柱,顶部两层刻斗栱,顶脊造型复杂,立人像,各层檐部向外向上高高翘起,整体上显得格外高大。碑座三块巨石被打磨得很平整,正面深浮雕四组图像,外侧两幅为激烈的骑马打仗的场面,中间两幅被前面的供桌遮挡,图像外框都饰以回纹装饰带。有意思的是这座墓前的几个供桌,似乎是一桌四凳的配置。正中桌子紧靠墓葬基座,桌面几乎与基座上沿齐平,表面平整。从侧面可以看到被雕刻成一张桌布铺在上面的样子,边沿还有些皱纹,正面还垂下两条装饰带,并隐约可见装饰云纹,侧面仿桌子的木条和角枨,颇为形象。而左右各两张前低后高的方凳装饰较为简单,但各面都采用减地的方法,留出凳子的边条。两张稍高的凳子靠近供桌,而更矮小凳子位置靠外,形成一个“品”字的格局,给人以明显的等级秩序感。这种手法也是第一次见。首先这些供桌在祭拜时都要放上贡品的话,应该比较壮观,此外这些供桌的尺度和位置感觉就像后辈儿孙跪拜时的情景,身材高大的长辈在前面,而身材矮小的晚辈则跪在外侧一点……如此的形象设置真是煞费苦心!
吕氏墓
吕氏墓底层明间次间
碑体正面三开间的部分几乎是墓葬建筑最重要的地方,一是因为这是显示墓主存在的空间位置,另外从建筑整体感觉来说,这里应该算是建筑的室内。该墓的明间也采取了外层加柱的样式。四根带柱础的柱子顶直通第二层檐,起到支撑作用,一方面确保墓葬的稳固,同时也增加了结构的变化,显得高大复杂,并获得更多的装饰面。这四根柱子分别对应明间和次间。按惯例,正中两根柱子的柱础相较于外侧更复杂一些,为须弥座上接仰覆莲台,柱顶雕刻回纹和抽象的纹饰,在顶檐相接处加了镂空雕花雀替。柱子与明间之间的距离很短,以至于明间外立柱上对联文字几乎都看不见了。显然这样有些局促的设计也是为了使墓碑更复杂一些罢了,并没有太多功能结构上的需要,这一点从柱子纤细的结构上也可以看得出来。
明间从外到里有三层,最外层是门罩,再往里是门框(门套),最里面才是碑板。明间门檐上有匾额,上面刻“祥开璚笈”几个字,倒是较为生僻的用法。匾额下沿有云纹钉头,正中间为圆形宝镜,镜面后是一块绸布之类的织物,挂在匾额的两个端头,形成下垂的感觉。织物的褶皱感雕刻组织得非常自然有序,在褶皱后面还透出一点门罩的龙头纹样。这样的细节处理也是为了增加其层次感,足见其匠心。门套上下左右四边均雕刻多组人物,应该是“二十四孝”故事,共7组,每组2-3人,都是常见的故事情节,不难辨认。
吕氏墓左右次间门罩八仙和“龙猪大战”
明间内碑板上阴刻“皇清例赠义柔扬休吕公讳锡康刘老孺人二位之墓”,落款为:“大清道光二十二年岁次壬寅春月望五日縠旦 匠师何宗才”(1842年)。左右次间的格局与明间基本相同,只是雕刻内容有差异。在次间与明间对应的挂织物的位置换成了八仙人物,一边四位,人物头部多缺失,但从其体态动作和道具还是基本上能够辨别其身份。
八仙图像的雕刻是这一地区墓葬建筑最流行的题材之一。这不仅是喜闻乐见的便利选择,更是对“寿”的重视和对“仙”的向往,并以图像的方式将“长寿”“成仙”的观念和信仰进行有形地呈现,是家族福寿幸福、兴旺不衰的一种冀望。笔者的硕士研究生罗楠的学位论文《川东、北地区清代墓葬建筑八仙雕刻装饰图像研究》,也对四川地区墓葬建筑的八仙雕刻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梳理和研究,尤其是对八仙人物的造型组合、雕刻工艺技法及其观念信仰的探讨。
墓葬上的“八仙群体”人物形象从组织上看,最常见的方式是在柱两边分别雕刻4位,形成对称;其次是在中柱或较大的面上将八仙组合在一起,形成群像,还有就是与“骑鹤仙人”一起,组成对称的构图组合,不过像这样站在云彩之上,分布在门罩两侧并施加彩绘的八仙雕刻着实少见。民间匠师关于八仙群家的“出场”方式可谓千变万化,精彩纷呈。
而在明间对应的匾额位置,则是两组骑马打仗的场景。不过这里的两组图像内容一致,特别是马上的人物头部冒出仙气,而仙气升起的半空中又出现了“龙猪大战”的场面。画面中一人在远处射出一箭,猪中箭。这组图像已经困惑我多年,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内容。而这里出现两幅类似的图像,不过其中一幅的龙,变成了“虎”,形成了“虎猪之战”,更让人不解。次间门套雕刻也有些差别,明间一半是花鸟,而靠外侧则是二十四孝图,与明间的图像形成一个整体。其实从该墓的这部分雕刻我们大致可以判断胡氏墓被盗的部分样子,最有可能就是门罩的部分被盗。
吕氏墓亡堂
吕氏墓的顶部造型和雕刻也极为复杂,底层正面的长檐之上是贯穿二、三层檐的亡堂,亡堂左右次间雕刻了楼台和帐幔,正面为浮雕室内生活场景,左侧是一幅照顾病床上的老人的图像,显然有着教化的隐喻。正中的明间亡堂外柱上的彩绘瓶花已经几乎完全掉落,只剩下斑驳的色块,彩画已经模糊,柱间有双层门罩的壁龛,外层拐子龙纹镂空门罩半边缺损,龛内有匾题“紫云阁”,龛内不见雕像,而是一块字板。爬到顶部细看,发现龛内还有一个双层柱式的结构,亡堂外柱几乎帖着内柱,使得内柱上的柱联很难被看到。字板上刻:“十世祖讳鸿相陈儒人神主,十一世祖讳才德陈儒人神主,故高祖讳……故曾祖讳……故显祖讳……故考妣讳上仲徐孺人神主”。这样详细罗列世祖的情况其实不多,多数办法是刻“历代昭穆神主之位”就全代替了,不过像这种将先祖的名字完全刻下来倒是足见吕氏家族家谱的完善,传续有自。
吕氏墓斗栱雕刻
吕氏墓左侧脊饰局部
亡堂两侧和顶部雕刻工艺难度比较大,是极其耗费工时的仿斗栱雕刻。共有三组,即二层的上半部分,其下半部分是一组室内场景的人物浮雕,以及亡堂顶上的部分。每一组各有三层,包括正面和侧面,每一个斗栱单元为左右两个支出的弧形和中间圆形的花,有点像两个叶片中间开一朵小花,叶片两两相连,形成二方连续的图案。这些斗栱均是镂空雕刻,底色涂红,斗栱涂蓝色,花卉为黑色或红色,整体繁复而有序,格外显眼。实际上,这种雕刻工艺难度极大,首先要将石头切割成如此多面和细小的部件,而又要保证其完整性,倘若有一处断裂破损则可能前功尽弃,而实际上这些石头本身又是比较容易断裂的。因此一般的墓葬建筑很少用到这样的斗栱形制。
建筑的最高处是一块巨大的透雕构件,正中为圆形“福”字装饰,两侧有执葫芦的仙人守护,福字上面则雕刻一只头部朝下的展翅蝙蝠。除了顶脊,下面各层脊饰的结构都是出檐很长,在屋顶部分雕刻人物,其中一幅应该是“文王访贤”,也是“姜太公钓鱼”。而出檐的末端是鳌鱼雕刻,造型完整,动态有力。而这些雕刻由一条长方形的弧形装饰带托起,纵贯整个脊饰,其上线刻葫芦、回纹等细小纹样,这加强了脊饰的整体感和延伸感,这些诸多的细节让我们看到匠师的高超技艺和精细的设计。
吕氏墓梢间内的三星和五老雕刻
吕氏墓地两座并排墓葬
在该墓碑的左右梢间没有门罩,里面雕刻两幅人物图像,一幅为“福禄寿三星”,画面还有两位孩童,一位孩童扯着寿星的拐杖讨要寿桃,寿星颔首微笑,正将寿桃抵上,而趴在禄星背上的一孩童则期待地观望着;福星则一手拿卷轴,一手捋胡须,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画面其乐融融。而“五老观太极”则是中间三人正在观看,一位老人正急促地赶来,下面一老人似乎要摔倒的样子……两幅雕刻都表现出轻松玩乐的氛围。在抱鼓上的行书诗文算是对该墓的很好诠释:“风遗渭水表休光,系出东平啓后昌,此日崇封高百尺,牛眠叶吉喷天乡。——国学简崇高拜题。”“彩耀□星婺焕光,善同至宝兆裔昌,他手霞举归佳穴,阴佑芝兰播远香。——武庠生李恒春拜题。”
吕伟新萧氏墓顶及立柱造型局部
吕伟新萧氏墓顶檐下的“四喜童子及建筑结构
紧挨着的是另一座单体“二升官”的墓葬,两座墓碑的连接处还特别地处理过,连接成一个整体。造型和装饰风格也很类似,碑文也显示与吕锡康刘氏墓为同一人在同时期修建。该墓延续旁边大型墓葬的多柱结构,且过之而无不及。仅仅单开间的墓,前后共有六根柱子,并柱柱刻联。顶部内凹,并连接成一个三折面的形式,顶部横匾刻“夜台春永”。在顶檐的下面刻有一幅八卦与“四喜童子”图像,这一图像在川北等地不大流行。两边倾斜的面上是人物雕刻,可能是母亲教子图一类的题材,同样是红底,人物和家居等涂蓝黑二色。墓碑的顶檐下的阑额上雕刻一幅群像,男左女右并排站立在帐桌两侧,男子戴官帽,均手持如意笏,女子也戴冠帽。桌子后面是一对夫妇模样的人,正在接过帐前下跪者递上的“百忍堂”手卷,人物造型动态自然,比例适度,面部雕刻圆润饱满,技艺不错。只是这个“百忍堂”让我感到不解。“百忍堂”是张姓的堂号,而明间内的墓志文字是“寿终显考/妣吕公讳伟新萧孺人合墓”。似乎与吕氏家族扯不上关系。在讲究家族观念的传统社会中,不大可能用乱,但具体情况实在不得而知。
吕伟新萧氏墓基座上的《太白醉酒退蛮书》
该墓地尽管规模较小,但其雕刻装饰却依然做得很到位,包括脊饰、顶部的装饰以及基座、抱鼓的雕刻都很值得一观。其中比较特别的是抱鼓结构宽大,向外侧延出很宽,其上浅浮雕的暗八仙纹样,线条流畅规整。而基座上的三组人物雕刻很精彩。两边的图像为武戏,正中是《太白醉酒退蛮书》,也是一些流行的题材,但这幅雕刻的构图和人物组合显得更为自由灵活,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戏曲舞台式的表现手法。
在距离这两座墓不远的地方,有一座轿子碑,但与常见的“四柱顶帽”样式的碑亭不同,该墓正面和两个侧面是四方的,而靠近土冢的一面则是封闭的样式,这种样式有点四不像,并不怎么流行,但该墓造型比例甚佳,碑体上的文字端庄大方,左右抱鼓上线刻的龙凤纹样线条洒脱流畅,疏密有致,但是下部被一堆青瓦所遮挡,所以也并没太多关注。
吕氏墓地四方碑
这两座墓葬保存状况还比较好,人物完整度较高,色彩也比较鲜艳,包括人物衣纹上绘制的细小纹样也都还看得比较清楚。可能与该地地势比较干燥有很大关系。为了能够更完整地了解墓葬建筑的情况,我还特地爬到后面土冢上,发现大墓的土冢已经流失很多,大半个墓碑的背面显露无遗,可以看到墓葬建筑的石块结构和垒砌的方式,看起来并不是太复杂,与建筑正面所见繁复的雕刻、绚丽的彩绘以及复杂的柱式大相径庭。该墓在形制、图像主题和雕刻装饰手法上都有很多新颖的创造,尤其是保存完好的色彩和斗栱雕件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十分难得。
——完——
图文|罗晓欢 编辑|郭泽恩 审校|门 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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