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
在我见过的画家中,海旺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位。他个头不高,留平头,看上去结实、粗壮,充满精力,笑得很憨厚、粗率,浑身上下带着朴质无比的“黄土味”,也带着一种强烈的、我最欣赏的那种原始野性——似乎彬彬有礼的文明礼教,休想去“驯化”这样一个角色。他是如此的“原生态”,完全不见画家身上惯常有的种种标致,乍一看见他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实实在在“干活”的人——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画究竟如何。
我一直渴望看见这样一种画:在严格的秩序限制中,底下仍升腾着激情、狂野,甚至暴力,却并无一丝刻意的表演或虚夸;在娴熟自如的把控中,仍有倔强的生命气息、意志、欲望穿透画面,却并不依赖什么直露、表面的描绘或剖白——我知道,这种艺术特征绝不是可以靠绘画经验的积累,甚至也不是可以靠“才气”赋予的,因为它已抵达了人存在最深处的奥秘:生命与秩序的对抗。只有通过这种对抗,才能真实地表达生命内在的张力、密度和分量感;也只有“在先天血液中”得上帝厚赐的艺术家,才可能在作品中传达出这种撼人心魄的生命景观。而这类作品的一个明显特征就是,艺术家其全人格的“在场”。
多数画家的作品,似乎与他们的真实自我或真实人格并没有什么联系,要么是按一套程式“正确运算”的结果,要么就是按小儿科级的“脑力运算”得出的种种浅白、僵化的“概念”。那种活泼的、具有丰富生命体验的个性、自我、人格被阉割得一干二净,我不知道那还算是哪门子“艺术”。
记得我是在海旺洗印的几本照片册上,第一次见到他的画,一眼扫去就被吸引住了:强劲、质朴、厚重,挥洒如疾风暴雨,却气质稳重、控制有度;用笔不假思索,却处理扎实、含蓄。才气与激情高度凝结,一种原始的力量扑面而来……除了那几件几乎已经抽象但还隐约可见变形女人体的作品,以及他的另外一些即兴小品外,我发现他的画正是我期待已久的油画:充满感人的真挚(这我很少看见),一种饱满真实的生命呼之欲出!出乎意料地突然大饱眼福,我一时竟然激动得不知所措(急不可待就想出去找烟抽),当接下来再看到他的两张人体——尤其是其中的女人体时,我浑身一震,顿时有一种过电的感觉,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我仿佛看到这样一个镜头:一头黑熊正朝着一片布满荆棘的丛林深处勇往直前,那里有神秘的泉水,有颤栗,有无法描述和分享的晕眩,而这头黑熊正恍若“野蛮人”李海旺——他的画和他的人一样,坦率热烈,直截了当,绝不修饰,绝不循规蹈矩(但控制恰到好处),也绝不带什么“文艺腔”、“时尚腔”,正是植根于最肥沃的、未经文明进犯的“蛮荒之地”生长出来的、最具有生命力的物种。
记得我还看到过他的一件小画,色调极深,但竟然有一大块并非画面主体的白色,醒目地处于画面的右下方——这显然会使视点严重偏离到一角,很不容易处理,其构图之风险、奇巧,我只在佩尔梅克的一张画上看见过如此离奇的布局。可见海旺的才能不仅仅限于他的感性、热情的一面,他也不乏理性推敲的能力。当然,他最大的特征仍然是前者。
后来我有幸看过他多次作画,平时粗声大气说个不停的他,只要在画架前坐定,忽然像变了个人: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久久望着白画布出神——仿佛他全部的“精气神”正在凝结,酝酿着一次火山般的喷发——忽然,他操起画笔挥舞起来,整个过程聚精会神、浑然忘我,当然也就彻底忘了身后还有一双“观战”的眼睛……说来有趣,我看过许多人作画,包括我先生,但唯独看海旺作画我会热血沸腾,浑身骤然变成了个“高压气罐”,恨不能也立刻操起画笔,泄掉“气压”,要是一时找不到材料,那简直是一场折磨!
我知道这种反应对我意味着什么样的讯号,我只有在与苏丁、梵高、贝多芬、陀思妥耶夫斯基、尼采等这群“肆无忌惮”的“狂徒”同行时,才有这样一种神秘经验。凭刻骨铭心的直接体验——而不是凭靠不住的推断或分析——我就确知,海旺虽然不一定有那些“狂徒们”身上的“文化基因”,但他骨子深处一定有和他们类似的“生命基因”——这可是一份了不起的先天资源,有了这份资源,艺术家身上就有了采集不尽的矿藏,由此也就不难预料他未来的发展。我曾跟他开玩笑说,你身上的马达简直够了。
多年不见,我好久没有看见他的画了,也不知他置身于而今稠密的、如此这般的“文化空气”中,会不会遭遇不测,患上种种传染病——就像许多北漂的画家那样。但愿再见到他时,他和他的画还能跟当初一样生机勃勃,令人感动、赞叹、期待。
赵清
2010年11月19日
作者:赵清
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