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温暖人心的，不止是阳光、笑容和拥抱，还有人群对人文关怀和对艺术热爱的火。艺术之火，星星点点，零散却不缺温度。

为让艺术的温暖超越空间，我们在上周推出了“艺术家在家”线上线下系列活动：线上面向广大艺术家和热爱艺术的群众，通过投稿分享自己的创作作品，入选作品有机会参与三月份线下“隔离展”展览。

第一期我们邀请了《破秩序——方圆、黄几双个展》中的参展艺术家黄几，分享他回到杭州家中被隔离后的生活体验：

出生于广东阳江，现居于杭州

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国画系，获硕士学位

1.日常

我在2月2日回到杭州某小区，回来的当天下午就接到上面通知说是小区实行封闭制管理，因而返杭的住户不能随意进出，门上也被贴上了“居家隔离封条”要被隔离在家。保安大队长能十分贴心的提供了派送快递和代购蔬果等服务，看起来感觉比平时还舒服？

居家隔离14天的生活就开始了以此为由大肆购买了一堆吃的，从而规划起了被隔离半个月的进食计划。从一开始的方便面度日到后来的炖煮爆炒全面开花。再到最后弹尽粮绝发现还可以做葱油拌面硬是被逼出了一身的厨艺。因为这样的经历从而怀念起平时的便利，也正因如此，珍惜粮食也成为了享受生活的一部分。

日常的另一部分则是书法日课。记得读研的时候老师常说要加强基本功的训练，当时我不太理解，总觉得研究生都考上了基本功还有什么问题吗？现在才意识到所谓“独善其身”是一个无止境的过程。为艺的基本功和为人的基本功一样，在特殊时期，对于那些急切的主题创作以及相关机构的责任和担当，尤显基本功的重要性。

这几天在重读《学箭悟禅录》一书，本书第一次阅读是在2015年，我常常戏称那一年是我离佛门最近的一年，当时不管是旅行还是工作，总能遇到禅修者或者居士甚至在北京大学学习中文的印度高僧。十日禅修、短期出家、放生法会之类的活动也源源不断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年我曾自发地因为“闻到肉味感觉恶心”而开始吃素、学会打坐、站桩以及接触内家拳等，同时也在大量阅读铃木大拙、葛印卡、南怀瑾等与禅佛相关的书籍，《学箭悟禅录》是其中一本。

这是一本很特别的书，是德国哲学家欧根·赫里格尔在日本向弓道大师学习六年，回国后他记下了通过亲身体会所感悟到的东方禅文化。由于作者将抽象玄奥、高深莫测的禅和他在日本学习射箭的具体过程联系起来谈论，使得神秘的“禅”在他的笔下变得有血有肉、生动真切，因而具有特别强的感染力和说服力。

译者在序言里说道“禅宗向来以“不立文字”著称，其原因当然不是怕泄密，而是因为“没法说”，或者更确切的说，对于没有直接体验的人来讲，说了也是白说。”而孔子说“吾欲无言”，还是留下了《论语》，老子说“不可道”，还是留下了五千言，释迦佛说“不可说，不可说”，还是说了四十九年法。因为明白了本质上的不可说，就不会在说上太下工夫，往往是随机而说，对机而说，就象禅宗的公案，容易让一般人看了感到莫名其妙，莫测高深。西方人将绝对真理看作是自在之物，认为是人不可知的，干脆不理它，于是将学问重点放在探求可知上，于是逻辑思维极其发达，理论的表述也严密而精准。如果说东方文化长于不可道之道，那么西方文化则长于可道之道。也正是因为作者本身是西方哲学家的身份，这种因缘聚合在东西方文化交流史上也是罕见的。

重读，一方面是因为书中大量“体验”式的感悟需要随着我的阅历不断积累才能略知一二，另一方面，也想在这个特殊时期修炼内心和重新审视艺术之于自身和身外的关系。总体而言，我以为“禅”是一种方法，一种贯通意识、身体和技艺的手段，当然也是一种“不可说”的生命体验，玄也不玄，还有待余生慢慢参透。

3.给自己画个圈

2019年末，我收藏了陈侗老师每日一图之《唐僧画的圈》，陈老师的每日一图总会在图像之外带来很多思辨，他记录道：

取经路上，唐僧为了不让孙悟空再闹事，就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我们为了完善自己的知识体系，也给自己摆了一圈书，哲学、文学、历史、科学……隐形的唐僧就是文化使命或想像的巅峰巨顶，而我们的内心不断泛起的躁动也完全是出于履行使命的职责。所以，自己给自己画圈和跳出这个圈是同一件事，只有躁动表现为如实的记录，这大概就是“作品”的形态吧。

收到作品后才意识到《西游记》里面，唐僧并没有给孙悟空画过圈，相反，孙悟空给唐僧画过圈。我在画外题跋道：

西游记第五十回“情乱性从因爱欲，神昏心动遇魔头”中孙悟空为了防御妖魔鬼怪，给唐僧画了个圈。而最终唐僧自己却走出了圈外。尽管孙悟空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抵不过人心的欲望和好奇。一个圈说似铜墙铁壁，若不扫除尘乱平息心神，在圈内产生了欲望，圈也就形同虚设了。这个圈是自省也是自律。以书为圈，若能把知识化无为有化有为无，清心寡欲是否也是“作品”的另一种形态呢？

当然，唐僧也确实给过孙悟空一个圈，便是头顶上的紧箍咒。而这个圈是权利乃至暴力。

怀疑和反思是学习中必要的过程，今日，疫情直接影响全国，国家也举国之力给我们每一个人“画了一个圈”，圈内是相互安全的，圈外则危机四伏。甚至因为被居家隔离封条的缘故，我也从躁动和焦虑中逐渐转化为平静，对于创作和“创作的意义”也有不一样的感受，封条“协助”了我的思考。

4.墙上没有斑点

当然，最日常的，也是最真实的状态，便是发呆。十几天内至少有1/3的时间花费在无所事事的拖延和颓废上，或许大部分人也一样。这让我想起来伍尔夫《墙上的斑点》。小说中似乎没有故事发生，不过是“我”看到一个“斑点”而引发一系列不找边际的遐想与猜测，就像“一花一世界”的箴言所揭示的，也许“我”能通过这个“斑点”来思考宇宙人生，世间之事与切身体会交错而行，总是会在某个恰当的时机相遇的。意识流在某种程度上是无聊的，但却又是无比自由的，是最真实的虚构。

今天在微博、朋友圈、媒体等上演的魔幻现实主义，以及切身处地经历的这场战疫，常常让我感到焦虑和恐慌。并非对疫情的恐慌，而是恐慌于在对无法判断的“真相”及想要了解真相的“欲望”之间，没有落脚点。就像墙上的斑点，有也没有。这不是百无聊赖，而仅仅是力不从心，无能为力罢了。而所谓的正能量，或许应是呼吁那些企图“兼济天下”的机构和民众，先好好“独善其身”吧。

 文献参考

第2部分 阅读

《学箭悟禅录》 -奥根·海立格尔

摘录

水墨画家坐在学生面前。他审视一下毛笔，慢慢地将它准备好以便使用。细心地磨好墨，铺直放在他面前席垫上的长幅画纸。最后，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高度入静——此时他端坐在那里仿佛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人——之后，他疾然下笔，毫不犹豫，那一气呵成、不需修改增添的画作便可供学生作临摹之用了。

插花师傅开始上课时先小心翼翼地将扎住花束的韧皮解开，并小心地卷起来将之放到一边。接着他将花一枝一枝地审视过去，经过反复检查，将最好的挑出来，细心地将它们弯曲成与其功用正好相称的形状，最后将之插进一个精致的花瓶里。完成后的图景看起来仿佛就像师傅猜到了造物主于幽梦中所瞥见的东西一样。

在这两个例子中——我也不想多举例了——师傅的一举一动仿佛旁若无人，他们几乎不屑于看学生一眼，更不会开口说一句话。在做预备活动时，他们沉静而从容；进入构思创作时，他们凝神而忘我；自始至终，无论学生还是老师看起来都默然无语，而整个过程又确实具有那么强的表现力，就像一幅画作用于观赏者一样。

但是，这些预备性的活动尽管不可避免，老师为何不让有经验的学生来做？老师自己磨墨，自己如此细心地解开韧皮而不是将之割断随便扔掉，是不是会给他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插上翅膀？此外，又是什么东西促使他在每一堂课都一如既往地重复这一过程，并让学生一成不变地照着去做？他墨守这种传统的成规是因为他从经验中得知这种创作前的准备活动会同时将自己引入到合适的创作心态之中。在准备过程中，那沉静悠闲的动作会使他得到至关重要的放松与浑身所有力量的均衡，并使他收心敛神，灵觉现前。没有这些条件，要搞好创作是不可能的。当他以无求的心态沉浸在他所做的事上，他就会迎来这么一个时刻：作品以理想的形态浮现在他面前，仿佛是它自身自动完成的一样。弓道中的步法与姿势是这样，在这种经过修正的形式里，其它艺术的准备活动也具有同样的意义。只有在这样做不合适的场合，比如像神乐舞手、歌舞伎演员等，这种自我收心与自我消融是要在登台之前习练的。

第4部分 墙上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