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就是泡沫就是泡沫就是泡沫”展览静场， 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2021.3.27-2021.5.5

文/ 于非

阿斯巴甜向来乐于对艺术的神秘性祛魅，因此他们坦诚的将雕塑创作的材料与工具：塑料泡沫与电热丝，公之于众。面对雕塑这样一个有着深厚历史的艺术媒介，阿斯巴甜的介入方式看似过于直白浅显，然而他们所擅长的正是发觉寻常中的不寻常，简单中的不简单。如果说塑料泡沫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那电热丝则是让“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强大的可塑性是对一个个体极高的褒奖，而这恰恰是泡沫所具有的宝贵特质。电热丝扮演了既柔软又锋利的画笔，让阿斯巴甜得以在三维材料上进行快意的速写。不存在对于形象具体的预设，只有忘我的在材料中时进时出、抑扬顿挫。很快这些白色的泡沫随着即兴的切割源源不断的输出，占据了他们家中里里外外的空间。如同被海浪席卷到岸边的巨大贝壳，阿斯巴甜凭借着它们似曾相识的偶发面貌，逐渐拼凑出种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形状。紧接着，他们借助真石漆，一种仿制天然石材质地与色泽的涂料，将白色泡沫全方位的覆盖，直至得以脱胎换骨以假乱真。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之间，脱胎于白色塑料泡沫的雕塑群俨然构成了一派人文与自然景观：它们可以是沙丘、岩壁，可以是失落的文明、旧城的遗骸，也可以是原始部落的图腾、现代主义的设计，又或者是这一切的混合杂糅，一种重构之后的活在当下的包罗万象的纪念碑。这些雕塑的动人之处还在于那些隐匿在形象之外的看不见的无形之手，也许是风沙，也许是水流，也许是时间。巫鸿在《废墟的故事》中提及“迹”在古汉语中的微妙含义，“当一个后来人寻找往昔痕迹的时候，他也在旅途中留下了自己的足迹”。这些雕塑就如同是在无意识的考古旅途中染上了阿斯巴甜色彩的沧海遗珠。

泡沫的可塑性以及它轻盈、朴实的品质令人着迷，更让阿斯巴甜流连忘返。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许会换一种工具来造型，用另一种涂料来伪装身份，泡沫依然会是那个不变的主角，持续占据着他们创作生活的中心。这一点并不难理解。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西方雕塑艺术家们当中青睐“暂时性材料（ephemeral material）”的不在少数，他们甚至有意去选取消费社会中的“废料”来构成雕塑作品的主体。容易让人忽略的是，阿斯巴甜不同于这些前辈艺术家们对于材料的观念之处是，塑料泡沫尽管被源源不断的从工业生产与艺术加工的环节中舍弃下来，它却实实在在的有着强大的不可替代性。若是失去了由塑料泡沫充当的模具，那些更加被看重的，有着更大质量，更高价值的材料们将无以被赋型。

由此奇迹出现了，被时常作为替代品的泡沫成为了真正的孤品，所有经由它的躯体所翻模而成的材料则变成了对它的一种模仿。就像阿斯巴甜在ZigZag系列中的泡沫雕塑作品之外，还以此为原型翻制了做工精美、用料考究的家具与花器。它们也许比泡沫有着更持久的生命，但它们终究是追随着泡沫的影子，依附于泡沫的身体而存在。泡沫本身不去指涉或象征任何的意义，它只是它自己。最终，唯有泡沫是不可替代的。

尽管有阿斯巴甜的慧眼识珠，泡沫在普罗大众眼中，在日常生产生活的角落里依旧是那个最最寻常而消除个性的材料。阿斯巴甜一直以来都容易对看似微不足道的事物产生怜爱，也正是因为对泡沫这种他们称之为“独特的平庸”的存在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共情，才会通过日复一日的创作，通过精心构建的展览，来对泡沫进行最为深情的告白。他们将一度处于现代主义运动核心的格特鲁德·斯坦因（Gertrude Stein）诗中的金句“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Rose is a rose is a rose is a rose）”挪用过来为泡沫题名。词与物之间紧密咬合的含义与节律所传达的情感不言而喻。愿玫瑰永不凋谢，愿泡沫亘古长存。

阿斯巴甜最新项目网站：www.zigzag.zone

“我们正在将泡沫变成永恒”是阿斯巴甜写在个人网站上的一句话，或许可以理解为他们为短暂、易逝、平凡的事物正名的宣言。当然，世界上本没有绝对的永恒，只有对永恒所作的浪漫的想象。如同“阿斯巴甜（Aspartime）”的名字来历：象征着无处不在的代糖甜味剂和兼职般的自由创作灵魂，这其中所暗藏的处世哲学与艺术态度更是一种无声的宣言。他们总是选择无害的去挑战一些既定的思维模式与艺术潮流。在加密艺术逐渐大行其道的时代，曾经作为互联网原住民的阿斯巴甜却越发积极的投身到线下；在人们已经逐渐习惯艺术家的双手被机器与劳动力取代的当下，阿斯巴甜却沉迷于纯手工的制作乐此不疲。套用斯拉沃热·齐泽克（Slavoj Zizek）对疫情之下的亲密关系所做的注解：“身体的接触是通往精神之路”，阿斯巴甜同样选择在最讲求距离与效率的此时此刻，让彼此与作品靠的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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